拔離速一時語塞,卻又強行憋氣相對:“婁室,我一向敬你,但你也該稍微與我幾分實在,真以為我不知道河東局勢?阿里與訛魯補渡河破了洛陽,算是一招妙策,但一時鑿不開汜水關,也過不來陜州,難道是假的?反倒是宋軍數萬自河北上了岸,而河北乃是東路軍諸猛安謀克根基所在,東路軍上下喧嚷,前日三太子發兵四萬,根本就是讓四太子領著回師向北,然后轉壺關援護河北去了!”
“那又如何?”婁室不慌不忙。
“能如何?”拔離速一時急切。“河東兵馬本來就只是漢兒軍多些,戰力虛腫,洛陽去一些,河北去一些,太原留一些,再對上李彥仙和韓世忠這兩個積年的大將,根本不敢再抽調余力過來的……你從哪里‘考量’兵力之事?”
婁室面色如常,不以為意:“拔離速,你須只是副都統,有些大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此言一出,拔離速終于氣急敗壞:“你向都元帥和國主自陳自己傷重,快要喪命,才換來的這次數日出征,我不知道?你舊傷難耐,一旦遇到陰雨天便幾乎疼得難以動彈,為此在之前連續毀掉次數次戰機,我不知道?之前在坊州,你對吳玠輕視大意,使突合速受傷,撒離喝敗績,更使此番出征的路線和兵力一起出了天大的大岔子,以至于臨陣慌亂失態,幾乎荒唐到要與吳玠單挑……我不知道?還是說,你此時心中明明早就因為暑氣、兵力、地形煎熬難忍,卻還要強做鎮定……我不知道?!”
言道最后,拔離速情緒激動,胯下戰馬也一時嘶鳴。
“我差點忘了,你是銀術可的弟弟,什么都知道。”婁室扭頭看著拔離速發作,神色略顯復雜。“可是拔離速,你可還知道我才是此間主帥,行軍司都統?”
“那又如何?”拔離速嗤笑一聲,便要扭過頭去。
但話音剛落,這位金軍副帥便驚駭失色,因為他整個人直接被身側的婁室如拎小孩一般直接從馬上拎起,然后輕松丟到了地上。
身后謀衍趕緊拔刀,試圖上前制住拔離速,卻被婁室抬手制止。
“拔離速,若是銀術可當面,他絕不會問這些廢話的,他只會磨礪他的長槍、保養他的大弓,靜心等待隨我沖鋒。”婁室居高臨下,對著自己的副帥冷冷相對。
“我固然不如我兄長!”拔離速在地上連連喘氣,稍作平復后,居然又是一聲嗤笑。
“這不是如不如你兄長的事情。”婁室繼續握著韁繩對地上之人冷冷相對。“拔離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兄長和希尹(完顏谷神)一起去了燕京,都元帥又在中樞掌權,而我又身體漸漸艱難,你處在這個位置,自詡資歷名望身份,存了繼任太原留守乃至于西路軍統帥之心乃是尋常,但你不該著急成這個樣子,稍在此處煎熬半月便忍耐不住,以至于因私廢公,處處怨望!”
聽到最后一句,拔離速終于色變。
“其實,今日我若殺你,也只如殺一犬馬,之所以不殺你,卻不是因為你是銀術可的弟弟,而因為馬上就要開戰,你還有用……”婁室又說了幾句,也覺無趣,便干脆揮手。“滾回去吧!我的身體你既清楚,就該知道我不可能等到秋雨綿綿的,決戰遲早要至,你只回去好好做準備便是!”
拔離速面無表情從地上爬起,既無憤恨之態,也無順從之意,直接直接翻身上馬,然后勒馬轉身,試圖下山。
不過,此人走了幾步,來到謀衍身后時復又回頭相顧:“都統!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計算,但我身為副都統,你口中死后統攬此處西路軍全軍之人,有一事卻不得不提醒你……你到底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