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側的完顏兀術卻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性,這位金國四太子頭暈目眩,卻又死死盯住那面龍纛不停,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與挫敗感,混雜著驚惶與疑懼,讓他的腦子混沌一片。
一時間,這位四太子只有一個念頭,山動了!
他有一種被泰山壓頂的感覺!
真的是壓過來了,隨著龍纛向下出營,對這邊戰局兩眼一抹黑的劉錡棄掉泥淖中的獵物,不顧一切帶著能帶的兵馬艱難出沼而來;塬上王彥部看到這一幕,也是直接向下,但眼見著韓世忠部的三千帶著銅面的騎兵先行越過塬下,卻又選擇回身直沖拔離速;熙河路的兵馬背靠山腳,在劉錫的狼狽組織下重新試圖抵抗;整個戰場外圍的宋軍潰軍都在往此處匯集,便是李世輔也放棄了尋找父親尸首,領著身邊殘余的千余黨項輕騎而來。
而很快,察覺到什么的秦鳳路、熙河路潰軍也注意到從山上往下沖來的龍纛,這兩支軍隊雖然整體上依然無組織,但卻放棄了從轉身沖擊營寨的念頭,部隊開始陷入到一種前后兩面不敢去,左右兩面被堵塞的奇怪混亂狀態。
金軍最大的殺手,失效了。
不過,很清醒意識到自己戰略失效的婁室一聲不吭看著那面越來越近的龍纛,卻忽然輕笑了出來……他知道,眼下自己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轉身向北,匯合完顏剖叔與蒲查胡盞,再繞那片塬坡接應拔離速一起撤離,然后在即將到來的秋雨綿綿中病死榻上……所以,他不會選這個的,因為若想選這個,一開始就不會打這一仗的。
那么只有另外一條了,再度迎上去,然后無論得手與否,都被四面八方壓來的宋軍,給弄死在這面龍纛下。
這是一條死路!
但是,死路不是敗路,此戰從軍事上他可以輸,可從大金國和他婁室而言卻未必不能勝!
耳聽著身后已經有弓弦聲作響了,情知道是因為戰場陷入混亂,曲端與劉晏得以進一步逼近的婁室忽然轉身,直接提槍向最近的一團宋軍發起沖擊!他的部屬在愣了片刻,迅速追隨上了自家都統。
宋金雙方都發了瘋一般在這營門前不遠處的戰場上奮力,但婁室卻如離弦之箭一般所向披靡,其人持大槍秉騎兵橫行亂軍之中,遇到宋軍試圖匯集便引越來越少的身后部眾直接突擊。
肆意橫行之間,其人宛若回到了黃龍府一戰,酣暢淋漓,死而無憾。
吳玠當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也在試圖阻攔,但是陷入就地混亂的戰場不僅讓完顏婁室喪失了驅趕敗兵的能力,也讓宋軍喪失了匯集起來阻攔對方的能力。
一刻鐘后,龍纛出營,龍纛之前乃是率先突出的楊沂中,龍纛之下,赫然是全副披掛的趙官家,便是王淵、林景默也各自披甲隨從,這位官家接到吳玠讓他撤離的傳訊后,反而決心一動,卻是直接至此……這是可以理解的,事到如今,也毫無疑問是個成功的抉擇。
但問題在于,完顏婁室并未撤走,反而尚在此處。
而婁室等的便是這個機會,其人遙見龍纛之下有一騎士居中,旁邊明顯有老將與文臣陪侍,便即刻放棄對宋軍壓制,轉身率剩余全部力量直撲龍纛!
身后諸路宋軍一起反撲,劉晏部、曲端部、吳玠、田師中,包括外圍張憲,還有部分醒悟過來的熙河路殘部、秦鳳路殘部,盡數往龍纛下進發,但很顯然,完顏婁室更快一步。
楊沂中初出營門,當此突擊,一時失措,居然讓部分女真騎兵直接突到龍纛前百余步距離,然后方才方才指揮密集的御前班直奮力纏上。
且說,趙玖一開始便知道是怎么一會事——他遭遇了斬首攻擊!這是他下來之前便預想到的事情。
對此,上過數次戰場的他并未過于慌張,而來到營門前戰場上立下龍纛知州,楊沂中在前方組織抵抗,王淵也從容指揮部分御前班直到龍纛下密集匯合,形成一個幾乎密不透風的防御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