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岳飛聞訊后,即刻動身,陣陣是勢如雷霆,一日夜便親自率大軍兵臨古樓寨,雷霆之威下,楊廣根本措手不及,只能直接祈降,而岳飛居然再度答應了對方。而且還是沒有派兵進入古樓寨,也沒有與楊廣當面言語,就直接認可了對方的投降,繼而轉回華容。
這還不算,回到華容后,他再度給楊廣下達了軍職文書,官職更高,而且隨著文書一并抵達古樓寨的還有新的一批糧草、錢帛。
聽到這里,張浚稍顯無力,卻是苦笑:“想來是那楊廣后來又叛了?若是如此,岳都統此舉確實有些荒唐,堂堂國家名將,被一個小賊玩弄于鼓掌。”
“四次。”席益忽然伸出了四根手指。
“什么?”張德遠張相公明顯沒反應過來。
“凡兩月內,楊廣前后四次被招撫、三次叛離。”席益面色不變,言語從容。“岳都統也前后四次給他授予了軍職,還一次比一次高,糧草錢帛也一次比一次多,而且還是每一次也都不去占據古樓寨……不瞞樞相,三路軍州上下,尤其是安頓逃亡士民的州學中,近來一直都在設賭,只賭楊廣何時第四次叛離?”
張浚目瞪口呆。
“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許久沒吭聲的馬伸忽然在座中插嘴。“他堂堂一方帥臣,行軍打仗自有考量,不管是為了個人面子,還是想學話本里七擒孟獲展示誠意,總歸是他的決斷……自靖康以來,什么樣的武人我們沒見過?唯獨我以湖北經略使臣的身份在側,卻只見他數萬大軍為了一個小寨、一個楊廣,在那里蹉跎數月,居然毫無進展,而這般臨湖水寨,鐘相逆賊一共設了四十個!譬如湖西諸寨,與他攀談一月有余,卻因楊廣反復不停,前后無一寨達成降服,反而索取財帛不斷!據湖西諸寨私下流傳,那些寨主若非之前在湖北被他岳飛打過,幾乎要將這位堂堂都統、國家帥臣當做傻子來看!”
張德遠早已經氣虛難應。
“不止如此,這些日子,鐘相、楊幺等逆賊雖然盡失湖北陸地,卻趁機在湖南陸地上大舉擴張。”不等張浚應聲,席益繼續在旁從容補充。“鐘相本號大圣爺爺,復稱楚王,其子稱太子,楊幺稱元帥,號為均平富、去官吏,每到一處,便殺官、殺吏、殺書生、殺和尚、殺道士,然后將這些人家的田產分下去,并豁免一地田賦錢糧,端是妖言惑眾……”
“他們本是為昔日加賦一事反的。”張浚早已經氣虛。“有此舉措也是正常,而且也不可能真的無賦稅,不然哪來的兵馬錢糧?”
“必然如此。”席益依舊不慌不忙。“但底下的百姓又怎么會知道呢?他們只曉得湖南邊是無賦無稅,還有田分,湖北邊卻要為供應數萬大軍砸鍋賣鐵,出夫做工……之前冬日時候,有些事情半睜個眼睛也就算了,可剛剛過去的春耕時節,有些事情便顯出來了,也就由不得地方長吏們跳腳。”
張浚沉默難應,他雖然沒有基層地方官的經驗,但再愚蠢也知道,春耕和農業生產是一個地方官政績的最大指標,那么三路基層官員之前在年節后爆發彈劾岳飛的浪潮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這是要中樞認下來,眼下春耕被大舉破壞的局面是岳飛肆意妄為導致的,不是他們不負責任。
但是,說來說去,也的確還是岳飛的問題,手握數萬大軍,就在那里這么‘玩敵’,中樞的國家方略被耽誤,地方的春耕生產被耽誤,而夾在中間的高級地方長官則要為戰局承擔壓力,偏偏又無法越過中樞去干涉官家的愛將。
那么無論是從官場邏輯來說,還是從基本的政治軍事責任來說,岳飛招致彈劾與圍攻都并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