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鐘相這個人乃是鼎州祖傳的神巫,號稱大圣爺爺,又在洞庭湖左近立社,豐年收錢糧,災年濟貧苦,影響極大,乃是天然的叛軍領袖,無可動搖的那種。
但說實話,這么一個人,本質上卻不可能脫離豪紳與巫道世家的情境心態……所以,之前叛軍最盛時,勢力一度波及湖南湖北十幾個州軍,可那種情況下他卻不思進取,只將前線事務盡數交給楊幺,反而匆匆在老家鼎州稱王,并在沅江縣城內營造宮室,還為兒子鐘之儀廣選太子妃,乃是要尋得特殊八字的女子,以作傳宗接代,從而讓自家楚王基業代代相傳。
故此,這次洞庭湖叛亂,其實是有兩個實際領袖,一個是鐘相,一個是楊幺。
“樞相不知道,我等初來湖北時,曾聽到了一個笑話。”畢進這廝畢竟年輕,與張浚也越來越熟,大約講清楚楊幺的特殊領袖地位后,一時便說個沒完。“說是鐘相家中人口多,稱王之后便一定要全家一起享福,家人睡覺的床一定要是有金玉鑲嵌的才行,但打下了十幾個縣也總是湊不齊,就總是讓人去各處叛軍那里找……最后,湘陰一帶的叛軍被他騷擾的不行,只好招募工匠,湊出金玉,給這位楚王打造了一批金鑲玉的床榻,這才算了事。”
畢進如此言語,儼然是表達對鐘相此人的不屑,然而張浚聞得此言,非但不喜,反而蹙眉不止,弄得前者一時訕訕。
就這樣,御營前軍大踏步向沅江縣境內前挺進,沿途好消息幾乎是接連不斷,首先是黃佐等降人為前,御營前軍居后的混編攻擊之下,鼎州沿湖諸叛軍水寨各自支撐不住,其中三寨降服,五寨被破,鼎州境內果然只剩沅江鐘相孤軍、孤城、孤寨獨存,岳飛的軍事進度完全達到了預期。
但這還不算,隨著岳飛本部進入到沅江縣境內,下午時分,王貴那邊卻忽然傳來一個更加令人振奮的消息:
這位御營前軍副都統在進攻益陽中途,忽然發現楊幺率湘水流域叛軍主力正在從下游渡漬水,儼然是要來援鼎州、沅江的。而王貴佯作不知,明明已經控制了一面城門,卻繼續裝作攻城不止,待到楊幺渡河之后倉促率七八千軍來援益陽時,卻被他掉頭迎上,雙方在野地里爆發激戰,楊幺只撐了半個時辰,便兵敗如山倒,被王貴驅趕著往沅江而來。
剛剛還在說需要鐘相、楊幺一起拿下才能算是了結此次叛亂,而楊幺現在就自投羅網來了……上下自然一時振奮。
倒是張浚聞得前方戰事超出預想,非但不喜,反而愈發臉色不佳起來,儼然心中另有想法。
而很快,隨著岳飛不做任何應急舉動,只是派出傳令官,讓各處部隊妥當匯集、合圍,不得擅進后,這位全程沒有主動出聲的樞相終于忍耐不住了。
草長鶯飛,洞庭湖波瀾微蕩,一處不知道多少畝寬闊的蘆葦蕩之側,張德遠忽然勒馬駐足,然后當場喊住了對方:
“岳都統!”
“末將在。”岳飛似乎早有預料,干脆直接勒馬,回身拱手。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嗎?”張浚的臉色已然鐵青。
“大約能夠猜到。”
“說來聽聽。”張浚氣息漸漸不穩。
“樞相心中疑慮之處極多,但就眼下來說,小處大概是想問,為何不去搶占沅江縣城,反而刻意放縱,任由楊幺在沅江境內自由行動?大處,也是樞相一直在忍耐的地方在于,叛軍如此不堪一擊,明明可以摧枯拉朽,御營前軍卻為何一直按兵不動?為何不一開始就平了此亂,徒勞搞什么招撫為主?而在末將看來,這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