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張,朕一直有一件事想與諸卿坦誠以對,但又知道,有些話是不能當面說的,真說了,君臣之間便無轉圜余地了。”稱不上黑燈瞎火,卻也暗淡一片的光線下,御座上的趙玖認真揚聲言道。“現在,朕想仿效楚莊王絕纓故事,與諸卿做個分曉……你們先集體往后退幾步,就在殿中間打亂次序。”
殿中群臣隊列里明顯出現了動搖和遲疑,但在最前面幾名沉默下來的宰執的帶領下,還是依照君令集體后退,并打亂了官階次序。
“停下吧!”趙玖適時再言。“這種時候,咱們就不要計較小節了,只說一件大事……你們中真心覺得可以無條件議和的,現在低著頭往左邊去,覺得不可以議和的向右邊,但不許留在中間……朕只看個數量,絕不分辨。”
眾臣本能抬頭去看御座上身影,果然只有個大概身形,也是心中震動。
而片刻之后,居然真有一人,往左邊去了,剩下的人則在稍顯遲疑后,呼啦啦向右邊去了。
“朕知道了,回來吧!”趙玖稍等片刻,主動再道。
而那人也果然直接低頭轉回隊列之中。
“若是金人許諾交還陜北、京東,將黃河這邊的土地盡數歸還,以此議和……覺得可以答應的,向左去。”
這一次,遲疑和騷動的規模更大,而很快,在之前那人的帶頭下,卻是直接去了四分之一人到了左邊,四分之三的人去了右邊的樣子。
對此,趙官家并未有什么多余反應,只是立即讓人再回來,然后再言:“若是金人許諾交還二圣與汴梁俘虜權貴婦女子弟,覺得可以以此議和的,再向左。”
騷動明顯更大了,而很快,不用一開始那人帶頭了,就直接完成了分野……左邊三分之一,右邊三分之二的樣子。
換言之,以這個條件同意議和的,居然比交還土地為條件議和的還要多謝。
御座中的趙玖也稍微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很顯然,他還是低估了孝悌二字對儒臣的影響,最后,這位官家竟然隔了數息才讓這些明顯不安起來的群臣一起回來。
“最后一次,金人可能的最大退讓,也就是交還二圣等俘虜,交割京東、陜北與河外三州,將劉豫、折可求送歸處置,雙方名義平等,以此議和……誰覺得可以接受?”
這一次,因為前三次已經熟稔的緣故,許多人根本沒有遲疑心態,便直接分野……兩邊數量居然差不多。
趙玖再度陷入沉默之中……不是驚異,而是感慨。感慨官僚集團不自覺的那種求穩、求平的心態,以及不自覺的保守化的趨勢。
趙玖很清楚,如果打開門,亮著光,這些人十之**都會選擇‘不和’,也就是跟他這個官家立場保持一致。便是少數敢于公開選擇‘可以議和’的,他親自去做工作,也多半會被說服,最起碼會愿意保持沉默。
換句話說,眼前這個集體,他隨便揪出來一個,都沒有任何問題,都是出色的‘官家心腹重臣’,但實際上、內里中,這個集體卻在毫無疑問的趨向保守。
原因多種多樣……比如財政上的困難,大部分收入都扔到御營兵馬上去了,剛過去的去年冬天還要發國債便是明證,這種情況下,對財政有接觸,繼而有些責任心的相關官員內心想通過議和減少軍費,繼而做出改善是很正常的;再比如南方老百姓的賦稅沉重,如果有南方出身的官員,出于對鄉里的本能愛護之情,想做出表達,更是理所當然。
相忍為國!這個詞匯足足說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