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一時氣憤,卻偏偏無言以對,只能朝趙玖拱手:“官家,臣雖是東南人,卻無私心,只是想著二圣北歸之事,還有京東數郡之地,原本要搭上無數錢糧、千萬人命才能換回來,如今明明可以一言而取之,卻還是直接拒了,那如何與天下人交代?而且再說了,便是要北伐,也無戰馬,也無足量錢帛,如何能倉促成事?暫和三年又怎樣?”
“國仇家恨、春秋大義,半點不能讓。”陳規也低聲插了句嘴,算是表態。
劉汲也隨之頷首。
李光一時大急,卻又望向呂好問……他如何不知道,此番六人,多是官家心腹,沒幾個人愿意違逆官家的,也可能就是呂好問地位卓絕,也不擔心相位,有這么一點可能說些公道話。
然而呂好問迎上李光目光,卻是問了一個措手不及的問題:“李中丞與前公相李伯紀相交甚篤,可知道他的意思?”
李光被逼到墻角,卻是無法再做遮掩,干脆昂首應聲:“李公確有書信往來,早在之前便說過,稍作議和也是可行的。”
眾人各自蹙眉。
然而李光沒有說謊……昔日主戰旗幟李綱李伯紀此時確實是支持議和的。而且,這還不是李綱忽然膝蓋軟了,而是他一直持有的態度和意見。畢竟,早在建炎初,李綱初次在南京執政時便明確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那就是量力而為——‘能守而后可戰,能戰而后可和’。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和’。
而之所以當時一定要堅持‘戰’,則是因為局勢已經到了最無力的時候,一旦不能戰,就等同于降了。
但是,他內里最終‘能守’、‘能戰’、‘能和’的這個思路卻從來沒變過,也代表了大部分‘主戰’的非投降派官僚的真實想法。
實際上,這也正是他能被黃潛善給輕松擊敗的一個重要緣故所在——李綱主戰背后的‘主和’,使得他跟秉持‘戰斗到底’信念的宗澤之間隱隱生分,繼而無法真正聯手控制朝局,結果被各自擊破,包括李綱罷相時宗澤都沒有援助,而且雙方在建都上始終口號沒有一致。
“好了,朕是知道的,知道大部分民意人心是想議和的,而且這些人也多是誠心好意。”就在這時,竟然是趙官家忽然插嘴。“而朕也不瞞你們,這兩日在宮中,朕左思右想,只覺得從明道宮以來,多次出生入死,都不如眼下無奈……無奈到朕一度想扔下東京,自己只帶著御營前軍和酈瓊、八字軍諸部,也就是這些河北遺民居多的御營部眾,去八公山上落草為寇,重來一番。不然如何呢?難道要派出河北流民出身的御營軍士去街上搞刺殺嗎?誰言和殺誰?”
“官家言重了……”呂好問等人無奈應聲。
“不說這些了……朕問你們,若朕真決心去八公山,你們六人隨朕去嗎?”趙玖面色不變,忽然追問。
幾人本以為官家在繼續說氣話,便要敷衍,但未及開口,卻又各自心中警醒,繼而嚴肅起來。
“呂公相。”趙玖催促了半句。
“臣……”首當其沖的呂好問愕然半晌,卻只能苦笑。“官家那日在臣家中言語說的透徹,臣蹉跎半生,些許成就、名望皆是隨官家這四五載所得來的,若官家真要去落草,臣也只能隨之做個山寨主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