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既下,匯集而來的近千弓弩手一起放箭,被包圍的百余長刀騎士則試圖發動最后的反撲,卻如所有人想的那般,一輪射罷,尚未提速便連人帶馬摔倒在跟前,幾乎是瞬間死傷累累,只有一二十人幸免遇難,卻也幾乎沒有戰力。
唯獨一將,失了戰馬,猶然身披重甲,戴著面罩,手中揮動一柄重五十斤的大刀,狀若瘋虎,奮力反撲,不是密州徐大刀又是誰?
張憲看的無聊,只讓人趕緊上弦,速速了結此人,卻不料一騎忽然飛馳過來,自側后方直撲徐大刀,卻正是原本已經打馬欲走的楊再興見獵心喜,轉身回來。
張憲無語,只能立在那里去看,心中卻已經想好,若是楊再興丟了份子,此番便無半點戰功可論。
不過,預想中的龍爭虎斗并沒有發生,不知道是楊再興太強還是那徐大刀早已經受傷,前者借著馬勢沖來,后者轉身當面相對,但只是一合,楊再興便揚起鋼槍,從對方甲胄縫隙中精確戳穿腹腔,然后給隨意摜在尸首堆上,
殺了人以后,那楊再興也不去割取首級,也不去做匯報,直接打馬而去,繼續率眾追擊他人去了。
倒是一旁看愣了的李逵是個精細人,尚記得徐文徐大刀是自家故人,趕緊便親自帶隊撲出,親自去做最后處置……然而,此時的徐大刀被摜在地上,血流不止,雖然眼看著就是沒救了,卻居然還有些胸口起伏,儼然還有氣息。
李逵感嘆一聲,便上前摘掉對方面罩、頭盔。
“李兄弟!”徐文原本雙目已經渙散,見到李逵出現后卻居然又說出清醒的話來。“當日密州都說你最精細,能懂大勢,今日再見,果然俺們其余人活該都去死了,唯獨你這般風光,可見是真精細,俺們都是假豪氣……”
李逵見到對方明顯是回光返照,本有萬般言語,此時也徹底無話可說,只能扶著刀感嘆些廢話:“聽人說,老杜他們死了以后,你將老杜他們的家眷都接到萊州自家家里,俺也不能丟臉,一定給你們照看好!”
徐文點了點頭,一時欲言,卻在用余光瞥了眼正在小心翼翼逼近被尸首遮蔽帥旗的宋軍士卒后,選擇搖了搖頭,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胸口那股氣一泄,便登時沒了動靜。
片刻之后,李逵便對徐文最后時刻的怪異表現恍然大悟了……原來,旗下并無他人,根本就沒有李成,徐文到死都在講義氣,給已經逃走李成拖時間。
雖然長刀騎兵幾乎盡墨,卻不代表帥旗下沒有摻雜其余潰兵并活下來,而很快,幾個潰兵便迅速給出了確切答案——李成果然就不在此處,這一次帥旗根本就是回身救援不及的徐文發現以后私自立起來的,至于偽齊大都督李成本人,在三次立旗不成后,就干脆放棄,直接往西北方向逃了。
此時說不得已經逃出戰場。
張憲聽完匯報,也是即刻醒悟,不等那邊岳飛再來指示,直接就近傳令,一面親自率騎兵往西北面去追索,一面又讓李逵率部分步卒隨后,乃是要去搶占籠水、淄水之間的淄川城!
那是兩條河之間,也是戰場方圓數十里內唯一一座城池。
消息轉到岳飛這里,剛剛來到戰場南側一處小丘上的岳鵬舉卻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多言什么……此時戰場已經疏散,正在全面追逃,而張憲也做出了最明智或者最理智的追逃舉動,唯一的問題在于夏末秋初的魯地尚是青蔥一片,兩側丘陵后方都有山林區域,一旦李成放棄往淄川城收納降兵,轉而直接潛逃,那就只能靠運氣了。
至于徐大刀此人的義氣,只能說大義不舉,而行小義,岳飛根本懶得理會。
“田將軍。”實際上,岳飛聞得訊息,在馬上稍作猶豫,便直接下馬,正色相對身前一將,卻正是坐在戰場小丘上失神的田師中。“戰機難得,請你發令,去調身后扈成部,與益都等地零散守軍,讓他們不必猶豫,速速向西逼近,配合我軍壓入濟南府,一起取了章丘。”
渾身都是臟污的田師中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用略顯復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半個身子也都黑紅一片,卻精神抖擻、神色從容的岳飛,繼而又沉默了一下,但到底是轉身喚來一名親衛,就在戰場之上取紙筆,然后在身側一個尚未僵硬的敵軍尸首旁,蘸著一個血洼寫了幾封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