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相公可以去做公閣首席,但秘閣首席也要繼續做。”趙玖趕緊擺手。“有些事情還是要呂相公為朕一錘定音的。”
呂好問點了點頭,復又束手在座中不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新的原學定理。而剩余幾人大略討論了一下,大概是要邸報配合著再鼓吹一下這個公閣的貴重……然后這事貌似就這么大略定下來了。
今日來的諸位又得了個新差事,乃是擬定公閣名單。
不過,在那之前,貌似還有一事。
“只有這些嗎?”趙玖摸著又一本名冊,一時難以置信。
“官家。”趙鼎等人無奈,只能起身拱手相對,便是呂好問也跟這站起身來。“臣等著實無奈……金人止于淮河、南陽、關中各處,而河北、河東尚為敵占,京東又是新復,所以其實只有關中、中原、淮上三大處可做有效統計,而便是這三處,只說中間經歷多次盜匪、義軍、金軍、官軍梳犁,哪里就能說得清呢?”
“那些建炎二年冬日間,京西一帶,整個被屠掉的城鎮怎么說?”趙玖還是不解。
“好讓官家知道,既然整個被屠了,哪里還剩訊息?”趙鼎愈發無奈。“何況戶籍名冊在土斷、軍屯、授田后也早已經重新定奪了,臣等也只能記個城鎮名錄罷了,也都寫進冊子里去了……至于其余地方,臣等以都省名義向地方征求抗金義烈民戶男女,卻也只能得到某年大約某時,誰誰誰曾組織過義軍,某某某又曾戰死,卻也都是地方上的知名大戶。”
趙玖看了看自己剛剛看過的那好幾大冊厚厚的功勛守節名冊……一冊是犧牲、有功的官僚,也就是李若水、張叔夜那些人;一冊是犧牲有功的將領,也就是種師道、王稟那些人;一冊是守節現存的官僚,也就是韓肖胄在內的很多朝中老牌官僚;還有一冊是守節現存的勛貴名儒,也就是衍圣公叔侄那些人……復又摸了摸手中薄薄的一冊義烈民戶男女名錄,再想到區區堯山一戰后山神廟里那密密麻麻的牌坊。
饒是他自詡這四五年早已經見慣了許多事,此時卻還是覺得諷刺和悲涼起來。
趙官家摩挲著這個薄薄名冊許久不語,幾位宰執和御史中丞,外加兩位尚書,還有亭外那些人也都有些訕訕……他們是真正的帝國精英。
什么亡國亡天下,興亡百姓苦都是真懂的,如何不曉得這里面的尷尬與悲涼?
但偏偏現實就是這般清楚干脆,干脆到讓人連感慨幾聲都覺得虛偽……你能怎么樣呢?
停了許久,趙玖終于打開名冊,幾位宰執重臣也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去,但就在此時,盯著開頭一頁那些個京西被屠城鎮名錄的趙官家忽然若有所思,然后扭頭相對立在亭外一側的楊沂中:“正甫!”
“臣在。”楊沂中莫名有些慌亂。
“城中可有妓女?”趙玖認真相詢。
滿亭騷動混亂一時,便是楊沂中也目瞪口呆,眾人情知兩位貴妃一時顯懷,卻怎么可能忍受堂堂官家如此荒悖言語?但不知為何,片刻之后,包括一時憤怒到極致的李光在內,所有人都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就好像傳染一樣,一個人忽然醒悟,繼而這些帝國精英們迅速清醒明白過來。
秋風颯颯,日暖斜陽,傍晚時分,整個無名石亭內外,一時鴉雀無聲,唯有遠處桑林內隱約傳來秋日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