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趙玖點了點頭,然后在幾位宰執的沉默之中緩緩反問。“呂相公還有什么言語嗎?”
“有的。”呂好問在月下束手以對。“呂頤浩呂經略行事激烈,不可為相,卻是做實務的好刀,趁他尚在東南,且身體康健,若中原這里《新青苗法》做的利索,便可許他提前一些在東南推行……”
“朕知道了。”趙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時負手輕笑。
“還有《市易法》,雖與《青苗法》同類弊端,皆在官吏圖利盤剝,但《新青苗法》可行,卻不可言《新市易法》可行……官家要慎重。”
“明白了,還有嗎?”
“還有,臣欲請辭平章軍國重事與秘閣首席。”呂好問繼續緩緩而對,而周圍幾人也并沒有太過驚異的目光。
“為何?”趙玖明顯也沒有太多意外之色。
“臣近七旬,身體日衰,精力日弱,神志日混,又經歷豐亨豫大舊事,親睹蔡京以七旬之身持公相之位與諸賊爭權奪利,心下生戒,不欲操權柄而為天下側目,此其一也……”
聽到這里,趙鼎本能想說什么,卻終究沒開口。
“臣先受公相之任,后加秘閣之任,如今又添公閣之任,再加上研習原學,事務繁雜,只會事事損耗,不能精研,臣想去秘閣、公相,只任一年公閣首席,然后精心原學,此其二也。”呂好問繼續認真說道。“還有臣長子呂本中,今年足足四旬有八,其余諸子也都早早成年,卻因為臣的緣故,遲遲不能出仕,臣身為人父,亦有舐犢之意,不想阻他們仕途……此其三也。”
趙玖終于也緩緩點頭。
“想當日明道宮受任為相,同列之輩,如李伯紀(李綱)去職已數載,如黃潛善貶斥瓊州不返,如宗汪二位為國捐軀,如張相公(張愨)病死途中,如許相公急流勇退,便是后來才登上相位的宇文相公(宇文虛中)與呂經略(呂頤浩)如今也只是在地方為政,實際上去了宰執權柄……臣其實退意早生,只是官家宜佑門托孤事在,不得已稍緩。”呂好問越說越利索。“而如今議和之事已罷,二圣已安置,朝中綏靖官吏已去,偽齊已滅,國家實際安定,今日大祭,更是要標明宋金攻守易轉之勢,時也勢也,臣著實不該再留……此其四也!”
“當日許相公去前,專門有言,以呂頤浩不可用,又以呂卿守公相為安。”趙玖失笑以對。“誰想卿今日離去居然以他退位由,卻不知將來朕又該如何應對他的詰問?”
而眾人聽到趙玖改了稱呼,心下俱皆了然。
“那是許相公怕官家不顧民生,直接被呂經略攛掇著倉促北伐……但現在看來,官家持重知政,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呂好問不以為意道。“況且,他一走了之,整日在溫州垂釣,將臣晾在這里,哪里值得去應對?”
趙玖聞言便要頷首,幾位宰執也準備來給呂相公戴高帽子。
“官家愿意講道理,臣也該坦誠……還有其五。”然而,呂好問猶豫了一下,卻是終究將話說的通透。“臣受官家大恩,遂有此番君臣際遇,但昔日混沌之時,到底也是受過太上淵圣皇帝恩義的,之前為公事,在紹興遣淵圣皇帝往洞霄宮居住,自然于公心無愧,但究私心,到底是有些不安……臣情知官家心意,卻還是愿官家能稍微善待淵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