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是當面嘲諷呵斥了,與剛剛見面時云哥的小心翼翼形成了鮮明對比,耶律余睹被罵的面色僵應,繼而潮紅涌上,卻又偏偏語塞,不能應對,便是身后幾名知機跟來的契丹心腹也都面面相覷,一時抬不起頭來。
“再退一萬步講,便是你如此不堪,只要還有幾千兵馬在手能做本錢,那便是我本人不喜,也值得我們大白高國為些許兵馬你與金人周旋一二的……兩百五十騎,夠塞陰山北面那些部落牙縫的?莫不是要我們國主再給你添上三百騎以作路途護衛?”嵬名云哥繼續冷笑。“你拿耶律大石做脅迫,想來此番根本上還是要去可敦城吧?”
耶律余睹羞憤交加,卻只能俯首:“是!”
“我問你,你知道去年堯山之戰時,我家國主為何按兵不動嗎?”
“知道。”耶律余睹低聲相對。“大石林牙在可敦城殺青牛白馬誓師,合十八部西向,金人雖為此稍覺平安,但因大石行軍路線俱在大白高國身后,所以貴主與大白高國卻是不敢輕動的。”
“你知道便好。”嵬名云哥搖頭嘆道。“那我再說些你未必知道的,耶律大石與你不同,其人百折不撓,在我家國主口中,幾乎算是與大宋官家一般的利害人物了。他到可敦城,不過一萬人,合十八部向西,不過兩萬人。結果西征一載有半而已,便沿途降服回鶻、高昌,吞野迷里(后世塔城一帶)、阿里麻(后世伊寧一帶),全據勒垣山南北(阿爾泰山)。那片地方,可耕可牧,肥美若河套,于耶律大石而言,幾乎算是有了王業根基,而且兵馬也漸漸達到數萬雄兵之眾,其勢已經不弱我們大白高國了……”
耶律余睹目瞪口呆,他身后漸漸圍上的契丹騎兵也都呼吸粗重。
“但可惜。”嵬名云哥見狀愈發搖頭不止。“耶律大石既然在那邊立了王業,可敦城這里雖然還算是他所領,可也就是一個可敦城罷了,自陰山向北,沿途沙漠三千里,外加蒙兀人漸漸遷移過去侵占可敦城周邊土地……你們兩百五十人,反而是必死之路了……我為大白高國宗室,無論如何都不會為你一個區區死人使國家與大金交惡的。”
耶律余睹恍恍惚惚,回顧身后,周圍契丹騎兵也多失神。
話說,根本由不得耶律余睹這些人如此震動,實在是耶律大石的西征本就可以稱得上是世界歷史上的遠征奇跡,因為他出的出發點可敦城其實是在西夏正北,也是蘭州正北方向,所謂昔日大遼西北征討司所在,后世烏蘭巴托左近。
這里是契丹人當日鎮壓漠北的要塞,契丹立國之后曾有祖宗家法,以可敦城屯兵兩萬,無論國家到了什么地步都不許動……當然了,實際上彼處還是敗壞的利害,耶律大石到了那個地方,不過見到了小一萬兵馬,花了好幾年功夫,統合了周圍親善契丹的十八部,才得了兩萬之眾,卻終究嫌地方偏遠,不能成業,這才西征的。
而嵬名云哥口中的阿里麻在哪里呢?其實已經到了后世中國版圖的最西端了。
換言之,僅僅是一年半的功夫,耶律大石便率十八部西征了三四千里,考慮到中間的沙漠、山脈,實際路程很可能走了上萬里。
西征萬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兼有名國納頭便拜,繼而建立一番基業,那敢問耶律余睹這些降人外加耶律大石的熟人如何不驚?
當然了,嵬名云哥也好,耶律余睹也罷,此時打死都不會想到,在另一個時空里,耶律大石此后南下北上,并繼續西進征討不停,沿途恩威并重,最后直搗河中,兵鋒直達咸海,前后征程近三萬里!
而耶律大石也在稱霸河中之后正式稱帝,建立了一個面積數倍于西夏,實際控制人口也遠超西夏的中亞大國,繼而在彼處延續了大遼國祚又近**十年。
和這個人相比,耶律余睹落得今日下場,真真是如云哥嘲諷的那般——活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