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余睹從西夏那邊獲取的訊息是吻合的,考慮到西夏掌握河西走廊,自然知道的更快更完備一些。于是乎,胡閎休帶領的這支龐大使節團幾乎是再無疑慮,即刻浩浩蕩蕩出西寧州向西而去,以求盡快見到耶律大石。
然而,旅行這種事情,永遠有驚喜與波瀾,也有枯燥與平淡。
出西寧州向西不到一百里,這群人便陷入到了第一次巨大的震撼之中,因為他們看到了宛如自然奇觀一般的西海湖。
青海湖,在這年頭可沒人會稱之為湖,吐蕃人一開始便稱之為‘青色的海’,漢人在見到一個這么大,這么青的咸水之后,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湖,他們只是稱之為西海,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個‘青色的海’。
當然了,等到漢人繼續擴張,見到更西的咸海后,卻是更改西海的設定,并重新認定了西寧州這邊的只是‘一片青色的海’而已。
而當此青海,所有人,胡閎休也好,有文化的契丹余孽耶律余睹也罷,還有那些隨行進士,包括其中文化水平最低的那個廣東佬,只因為靠山硬外加混了堯山與虔州平叛資歷而提拔入兵部做了員外郎的‘嘉穎仔’,都是瞬間想起了那首詩來。
所謂:
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這片土地,已經幾百年沒有被中原王朝納入有效統治了。
昔日橫亙宇內的大唐一去不回;昔日同時朝著大唐、回鶻、大食、天竺、南詔五面開戰、五路擴張的吐蕃更是如曇花一現,徹底分崩到不可收拾;更早一點,昔日縱橫一時的突厥也早就滾到地中海邊上重新定義西海去了……但是,這片青色的大海和這首幾乎人人能誦的詩卻明確無誤的提醒著所有人,這片土地,從山到海,早已經融入到了中原王朝的文化血脈中去了。
便是耶律余睹都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偌大的隊伍繼續走在青海北側,頭幾天,隊伍中的讀書人始終難以壓抑住心中的興奮感,他們清晰的回憶著各種典故:
他們知道,自己身側正南的是‘青海長云暗雪山’的青海;
知道東面來的地方某處藏著‘黃河之水天上來’的‘黃河之源’;
知道北面那在晴日隱約可見的雪山高峰正是‘長驅萬里詟祁連’的祁連山,而祁連山北面被西夏割據涼州、甘州,正是那多少首《涼州詞》里的涼州;
他們還知道,此行繼續向西,自己將會與‘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關、‘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陽關,一一平行而過。
但不知道是可悲還是可笑的在于,這些一個個清晰記載在他們腦子里的地方,連廣州佬與契丹余孽都能脫口而出的地方,他們居然幾百年都沒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