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至此處,不待眾將士呼應,嵬名察哥便直接拔出刀來,在空中奮力一揮:“此戰,誓要斬殺岳飛、曲端,奪回興慶府,然后向后套迎回陛下與太子,重立大白高國!”
周圍軍將聞言,各自拔出腰刀,將白刃舉起,轟然稱是。
而嵬名察哥說完這話,也是一咬牙,直接收起白刃、翻身下馬,然后與自己的黑牛大纛分開,各自登上了一個羊皮筏子,朝對岸而去。
主帥親自先登,周圍軍士自然一時士氣大振……渡口處也一時變得順溜起來。
然而,等到察哥登上羊皮筏子,臉上振奮的神情卻是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原因再簡單不過,這位西夏主帥自己都知道自己剛剛是在瞎扯淡!
這番做作,莫說能否讓那些心懷叵測的大頭人稍微改變心意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堪,實際上,自打來到靈州以后,他本人,嵬名察哥,才是這個西夏殘存集團中信心下降最快的人!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他對李乾順不忠心,也不是他不愿意為大白高國奮戰到死,而是這個平日里貪財好色,跟嵬名仁忠各種不對付的西夏晉王,的的確確是目下西夏人中最有軍事才能、軍事經驗的帥臣。
話說,歷史上,嵬名察哥奉兄長的命令接手西夏軍隊以后,很早便注意到了西夏軍隊的腐化與墮落。而他在擊敗劉法,聲望達到頂點后,卻依然認為以往的步跋子戰于山地、鐵鷂子戰于平野的西夏傳統戰術已經落后時代,并一力主張向自己的手下敗將,也就是西軍學習。
他一開始就認為,鐵鷂子在平地遇到宋軍的強弓勁孥,步跋子在山區遇到宋軍的重甲長斧,都是自尋死路,之前西夏人能夠偶然擊敗宋軍,全靠宋軍紀律、后勤不足所致,并不是西夏人多么能打。
所以,一定要仿效宋軍建立強弓部隊,擴大投射能力。
對察哥格外信任的李乾順當然從善如流,但是很可惜,西夏國力有限,鐵鷂子只能養那幾千,步跋子也只能養幾千,潑喜軍更是只有兩百,這種情況下,想要再發展強大弓弩實在是力不從心。到最后,只能讓全軍無論騎步都帶弓而已。但這種弓箭,在重甲部隊面前,又顯得無用。
然而,嵬名察哥一到靈州便從逃散的人那里悉心打聽,早就知道對岸那支軍隊披甲率高的驚人,而且軍紀斐然,軍陣嚴明。這種部隊,正是察哥最畏懼的,或者說察哥心里非常清楚,西夏這種不上不下的主力部隊,怕的就是這種部隊……這不是他現在因為局勢而畏懼,而是早十幾年前他就畏懼這種部隊了。
偏偏嵬名仁忠兄弟還一個勁的催促他進軍,好像不進軍他嵬名察哥就是大白高國的罪人一般!
當然了,不進軍也不行,若是橫山整個陷落,然后對岸唯一殘存據點順州也陷落,那部隊只會自行崩潰,他察哥可就真的是大白高國的罪人了。
胡思亂想之中,隨著羊皮筏子在淺水區停下,黃河濁浪隨熏風拍輕輕的晃到了筏子上方,盤腿坐在筏子的察哥只覺得胯下一涼,便登時回過神來,然后他戴上頭盔,拉下面罩,直接從筏子上一躍而起,就拔刀蹚水上岸去了。
而登上岸來,尚未離開河灘區,這位西夏晉王只是抬眼一望,便本能覺得心里一揪。
無他,入目之下,齊腰深的小麥被軍隊踐踏的凌亂至極,有的是剛剛登岸的自家軍隊所為,但也有很多痕跡明顯是之前大股軍隊留下的。而那些之前就被踐踏在地的小麥,大部分已經枯黃,在碧綠一片的田野中好像人臉上的斑點一樣扎眼,但也有少部分倒地的小麥,此時重新倔強揚起頭來。
但很快,又被自家軍隊的凌亂人馬給重新踩到了地上。
這里是黃河岸邊,小麥一年一季,春種秋收,而夏季的小麥被這么踐踏能有什么后果,任何人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