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馬擴經歷過的背叛與困難遠不是河南君臣可以理解的,而且他孤懸在北,四面皆敵,心態不對路,甚至有些偏狹本屬理所當然。
最好的例子就是同樣在場的王彥,王彥在太行山兩年,心態幾乎崩潰,見誰都覺得是叛徒,一晚上換三四個床位來睡覺,最后逼得下屬一起刺字表忠。
而回來以后,他也還是心性偏狹,對上方任何調度、處置,以及軍隊的安排都隱隱有一種抗拒心態,對下屬也難以交心,連小范軍師這種昔日的心腹,一朝晉升分了兵權后,他都難以容忍。
說句不好聽的,已經有些病態了。
所以,雖然事出有因,甚至可以說這種病態背后的緣由值得尊重,但趙玖依然將他調離了獨立領兵的崗位,去做了地方大員。
與之相比,馬擴的這點不合時宜,其實什么都不算。
實際上,趙官家體察對方心態,稍作奉迎,拽著對方到身后軍營內,借著張榮的大堂坐定以后,又專門讓對方落座,其余文武侍立,所謂態度表明、姿態擺正,然后再交談幾句,奏對很快就變的妥當起來。
“太行義軍現在到底有多少人?”
“好讓官家知道,太行義軍當然是數不勝數的,臣粗略估計,總有十數萬青壯躲入山中的。但那是總數,臣無法操控調度,至于臣在……臣輔佐信王在北太行舉旗,攏共擺在眼前的,卻只有三四萬了,其中可戰青壯大約兩萬。”
“已經不錯了。”趙玖當即頷首稱贊。“南太行地域有限,當日八字軍三萬南下,朕估摸著馬卿那邊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何況這兩年女真在太原、隆德府、河中府都有常規主力屯駐,山上根據地被分割、壓制、受限也是必然的……兩萬不錯了。”
“官家明見千里……正如官家所言,一開始是有五六萬眾,三萬可用青壯的,但這兩年被女真人擠壓的厲害,方才變少。但不瞞官家,便是兩萬青壯,真到了用命的時候,臣這里也未必能調度妥當。”馬擴倒是實誠。
“怎么說?”趙玖一時詫異,但旋即醒悟。“可是因為你們是從北太行過來的,南太行本地人不服?”
這次輪到馬擴微微一怔了,但很快他也恢復過來:“誠如官家所言,主要的兩家人……一家是南太行西北面,河東路太原出身;一家子是南太行東南面,也就是此間正對面的河北西路衛州出身,都是團結社的底子……素來有些不服臣的,臣屆時未必能調度起來。”
“細致一些。”
“好讓官家知道,前一家首領喚做張橫,其部號稱一萬,但都是上山的家眷,按照臣心中估算,他根本上只有兩千老底子。不過此人兵馬雖少,卻在太原周邊極有根基,太行山中想要與太原百姓交易,打聽太原軍情,都是靠他。甚至,去年女真人壓迫南太行最重的時候,此人曾率本部兩千人從汾州穿越過汾水,去往谷積山就食,中途女真人居然毫無發覺……此等人物,臣是不敢輕易兼并的。”
趙玖聞言會意,連連頷首。
不止是他,周圍幾個稍微知兵的近臣,也都嚴肅起來……須知道,谷積山便是后世山西省西北部主要山脈呂梁山,而張橫從太行到呂梁的舉動,相當于在女真掃蕩期間,毫發無損的橫穿了整個山西省,雖然說是從太原平原的最南端狹口橫穿的,卻也足以說明問題了。
最起碼,此人在太原平原確系是根基深厚,無人敢告密不說,關鍵是對女真人的布置也一清二楚,所以才能抓住空隙,大搖大擺的過去。
這種超級地頭蛇的作用,用的好了,會有奇效的,馬擴除非是瘋了才會冒險兼并此人。
“你走的時候,朕給他寫個堂皇旨意過去,許他個統制官的前途,他若不懂統制官的貴重,什么別的前途也可以胡亂許出去。”趙玖稍微一想,即刻做出了政治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