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此時,諸如洪涯、鄭修年這些人,因為不適應隨軍長途跋涉,卻是早已經精疲力盡,直接臥倒。
但樞密院副使秦檜卻是個例外,他年輕時便綽號秦長腳,后來更是有被北擄的經歷,算是早早適應這種馬上顛簸。所以他回去以后,非但沒有休息,反而喚起自己的幾個家丁衛士,打著燈籠火把,在營地里稍作巡視……遇到誰缺什么東西,總是要想法子幫忙周濟一二;遇到誰路上受了委屈,總是不免稍作安慰……一圈下來,與女真人也好,與燕云漢兒也好,與渤海人、奚人、契丹人也罷,竟然都能說到一起。
不過,巡視完畢,回到自家營帳,這位秦相公卻驚愕發現,居然有人早早來到自己帳內等著自己呢,而且應該已經等了許久。
沒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天下權勢數得著的大金魏王、樞相完顏兀術。
“秦相公,那些南邊來的邸報都看了嗎?”
正在看邸報的完顏兀術毫不客氣的坐在秦檜的榻上,聽到動靜后抬起頭來,燈火下那張無須白臉正對秦檜。
“下官自然看過了。”
面對著越來越有氣勢的完顏兀術,秦檜小心拱手,然后既從容卻又顯得有些謹慎地坐到了自己床榻對面的一個馬扎上。
“那秦相公是怎么想的?”兀術放下邸報,認真詢問。
“下官以為,南邊這位官家固然是位英武之主,但卻有些過于著急了,這一次,許多事其實有些詭道姿態,不似明君所為……”秦檜一臉誠懇。
“什么是詭道?”兀術繼續認真追問。
“所謂詭道,乃是以詭詐之術走捷徑的意思。”秦會之依然誠懇。
“這是詭道?”兀術以手指向床頭邸報,依舊追問不及。
“當然是。”秦會之一口咬定。“為了三千萬貫,無所不用其極,如何不是詭道?”
兀術微微皺眉,并不言語。
而大概是看出了兀術所想,這位秦相公復又主動解釋了起來:“不過,邸報上這些事情只是對趙官家而言才算是詭道,因為他畢竟是大國皇帝,統領億萬子民的,換成其他人去做卻算不得詭道……便是咱們這里,也只有國主成年后去做,才算是詭道。”
兀術微微展眉,且緩緩點頭,卻還是有些疑惑:“大國皇帝為政,便一定要如行正兵一般正大光明嗎?”
“不錯。”秦檜沒有半點猶豫。“因為大國皇帝最重要的便是他這個皇帝的身份,有了這個身份,然后天下人都認這個身份才是最重要的……譬如趙官家,昔日靖康中倉皇無措,幾如喪家之犬,可一旦用事,李綱、呂好問、韓世忠、張俊紛紛隨從,去黃潛善如去一蠅,殺劉光世如殺一雞……所為何也?還不是因為他是大宋官家,堂堂天子!大家都認他這個身份!”
兀術連連點頭:“俺懂會之的意思了……大宋太大、士民百姓太多,本身力量太雜,想要調動其中力量做事,什么法子從長遠看都比不上他的官家身份有用,所以維持威信,才是最合理最妥當的法子……而他這些舉止,又是賣自家私產,又是搶奪海商生意,還有高麗那邊金富軾親自過來說的逼凌使節、強迫買賣等事,雖然能速速籌到一些錢,卻反而傷了威信,長久來看,還是得不償失,是這個意思嗎?”
“魏王明鑒。”秦檜趕緊頷首。
“但是,若他短期內做成了這三千萬貫,然后直接發動北伐,最后北伐又成了呢?”兀術忽然蹙眉道。“他如今的皇帝威信,多是戰場上弄來的吧?消耗了一些,換些銀錢,再來打仗,若是再贏了,豈不是就不用想什么長遠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