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家病中這個特殊的情況下,宰執的權力是毋庸置疑的,而面見官家、觀察病情,就更是一種連趙官家自己恐怕都無法阻止的‘合法行為’。
大押班藍珪不在此處,二押班馮益只能一面通報,一面將張相公引入寢宮。
君臣相見,正在用餐的趙官家明顯精神不太好,但絕對清醒,他任由自己的宰相將自己的貴妃、內侍驅趕干凈,然后才上前匯報昨晚之事。
并詢問官家,要不要清理后宮舊人?要不要限制三位太后?要不要適當縮緊兩位太上皇的看押?最后,也是最關鍵的,要不要立皇后、立太子,以備不豫。
話說的很坦誠,而且中間牽扯了楊沂中的過激表現,牽扯到了最敏感的君臣父子。
但出乎意料,趙官家坐在榻上,靜靜聽完這般言語,既沒有動怒,也沒有什么失望與激動之色,反而只是沉默不語。
這讓張浚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猜對了。
昨日楊沂中來找自己,不僅僅是要搞什么以防萬一,更多的是因為自己乃是七年前明道宮的在場人士之一……而且是官家失憶后第一批見到的兩個外臣之一。
另一個是已經隱退的呂公相。
再加上康履已死,黃潛善遠謫,汪相公殉國,王淵也已經隱退,某種意義上來說,楊沂中只能找自己。
而且,他對潘貴妃表示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楊沂中沒說,但毫無疑問矛頭是對準潘貴妃的……畢竟,用藥的潘國丈,而潘貴妃也是當年僅存的幾名當事人之一。
那件事,也就是官家摔到腦子,忘記了很多東西的事情,他張德遠一直以來都以為是官家決心抵抗、放棄逃亡時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外界更是幾乎達成了類似的共識。
但眼下看來,很可能是真的。
楊沂中的反應過激了,但情有可原。
對方是想提醒自己,萬一官家再來一次那種腦子得病失去記憶的事情,誰來保衛官家?保衛七年辛苦的成果?
也正是因為存著這個考量,楊沂中才不敢來親自試探官家,反而要尋自己,而自己也不好直接對哪怕是劉子羽、林景默在內的人提這件事情,只能順水推舟。
不過,眼下來看,官家還是妥當的。
“德遠做的不錯。”半晌之后,趙官家果然強打精神,喟然回應。“有心了,但楊正甫那里也不是真在擔憂這個,他大概是因為我許久未得病,一朝病成這樣,心里慌了神罷了……你也應該是如此,你且回去,什么立后立太子的事情,到時候了,我自然會跟你說。”
官家并沒有坦誠到底的意思,但用你我而非朕卿,儼然是在表達信任……總之一句話,此事終究有了個說法,如釋重負的張德遠自然遵旨告退,連趁機提一嘴呂祉的事情都給忘了。
而不提張浚那邊如何做想,只說這邊趙官家既然得了消息,便干脆了棄了早間的藥,直接讓馮益將本就在宮中的楊沂中喚來……后者到達,當場俯首拜下,任由官家摒除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