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這股子瘋勁使出來,依著眼下這位官家的絕對權威,怕是太學生也好,士大夫也罷,立即就會閉嘴,而不了解內情的老百姓則會喜聞樂見的繼續暗搓搓嘲諷趙官家。
可無論如何,胡明仲就都被保住了。
這么做,相對于直接憑君權強迫諸位相公們出面死硬保下胡寅,好處是讓針對胡明仲的輿論就此消失、轉移,也不會讓相公們背鍋。
壞處是,趙官家的名聲怕是又要壞掉幾分了。
但很顯然,趙官家不在乎。
而且,換成胡寅和幾位相公,心里怕也是會感激官家的。
就這樣,殿中沉默了許久,眾人心思百轉,快的如林景默、曲端,慢的如張浚、劉子羽,到最后,就連王德都咂摸出味來了。
可還是沒人敢輕易開口。
最后,卻是情知此事根本跟太上道君皇帝無關的刑部尚書馬伸上前一步,憤憤打破了沉默:“官家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趙玖擺弄著手中絲絹喟然以對。“朕在這里為了北伐都差點累死了,他在少室山清修,卻嫌棄朕不去看他……好像他是太上皇,這個孝就是他說了算一般?什么是大孝,難道不是朕九死一生打了那么多仗,把他給弄回來嗎?結果弄回來還不滿意,還要做這等事?朕不受這個委屈!依著朕看,這事不妨發到邸報上,找天下人評評理……問問太學生們和舉國文武,朕到底是孝還是不孝?然后順便也把胡明仲的事情弄上去,跟朕一起,讓天下人一起來評判!”
這就是近乎于公開承認了。
“官家……臣……”胡寅俯首相對,卻五味雜陳,居然無力將話說下去。
而很快,趙官家下一句話,卻是連內心感動到一塌糊涂的胡明仲都嚇到了:“要是這些人還要說朕不孝,那朕只好去認這種皇帝為父了……不受這個委屈!”
聽到這話,早已經猜曉到趙官家意圖的戶部尚書林景默第一個反應過來,便要出列奏對,替已經做出這般惡心事的趙官家把墻糊平。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有人雖然比他反應慢了一瞬,動作卻快了不止一籌。
“官家!”工部左侍郎勾龍如淵匆匆出列,搶在林景默之前嚴肅相對。“臣以為此二事不可能如此巧合,說不得是有心人擅自為之,而之前種種對胡尚書的攻訐,怕也是在呼應此事……臣在東南,素聞東南下野諸臣心懷怨懟,常常不滿中樞施政,其中萬一有如王次翁那等失心小人,怕也是可能的!劉勉之,可是天下聞名的的道學后進!”
“官家!”馬伸反應過來,狠狠瞪了勾龍如淵一眼,然后憤然拱手。“焉能牽連無辜?”
“不牽連無辜,只讓天下人評評理。”趙玖從容應對,腦袋兩側的硬翅晃得只剩銀子。“況且,有馬尚書在刑部,怎么可能會牽連無辜?”
馬伸還想再說什么,但聽到趙官家許諾不牽扯,再迎上這位官家那略帶嘲諷之態的眼神,卻終于是氣餒,只能俯首無聲相對。
周圍群臣,此時也都回過神來,乃是紛紛上前,卻多是附和勾龍如淵,力勸官家稍作清查,以防有人離間天家云云。
其中,張浚、呂祉、曲端等人最為激烈,卻也是意料之中了。
翌日,邸報發出小范圍增刊,增刊上同時出現了太上道君皇帝對官家不孝的指責,初始伏闕文書中指責胡寅不孝的言論,以及官家自己那番大孝、小孝的辯解(終于是沒把哲宗皇帝那話給放上去),外加胡寅對自己的辯解。
增刊一出,太學里立即安靜了,幾名福建士人也多收拾行李準備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