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回眼前,蟬鳴依舊,秦會之看了一圈人,腦子轉過一圈信息,實際上卻只是瞬間而已,而他只是稍微頓了一頓,便朝大太子完顏斡本正色出言:
“遼王殿下,你是想問宋人邸報上的那些東西是真是假,還是想問宋人到底會不會渡河過來?”
“都想問。”完顏斡本也算是養出了氣勢,直接在蒲團上催促了一句。“真假也想問,渡河也想問……先說真假,再說渡河。”
秦檜點了點頭,從容應對:“若是這般,好讓兩位大王以及諸位同僚知道,下官以為,邸報上的訊息真假便是趙宋官家本人自己恐怕都說不清楚。”
其余十一人,除了一個完顏希尹面不改色,似乎早就醒悟外,剩下十人皆是一怔,然后才若有所思。
“事情攤開來說,其實簡單至極。”秦檜看了一眼完顏希尹,見對方似乎不屑于作這種講解工作,這才繼續說了下去。“那便是文書是文書,實際是實際……不管是大宋還是大金,既有都省、樞密院、御史臺、六部、九卿、五監,還有學士、舍人、秘書郎,乃至于諸行軍司、統制司、皇城司之類,幾千年的制度皆是如此,天下林林總總之事總是能找到人管的……譬如早在趙宋仁宗朝,有三司使總攬財略,一年之禁軍賬目,能細致到一文錢,也寫成了奏疏,上了記錄,但仁宗朝的軍費果真這般精細清楚?”
剩下十人,也徹底醒悟。
完顏撻懶更是當即搖頭哂笑:“俺便說嘛,這大宋朝如何這么有本事的?那個趙官家到江南行捺缽之事,一年才回來,結果一回到中原,從南京走到東京,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居然能將國家內政外交、后勤軍需全盤收攏的那么妥當?原來只是文書。而文書嘛,這么多衙門官吏,只按規矩報上去,便總有說法的。”
“便是如此也不可輕視。”完顏希尹終于插嘴,卻是嚴肅提醒在座之人。“我且問諸位,有文書好,還是沒文書好……是細致到一文錢好,還是粗疏到一百貫也可四舍五入的好?有制度、有官吏、有文書,才能在出了事情時按圖索驥,才能在想做事的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調度起來。而若是沒有文書,那趙宋官家便是想在邸報上嚇唬咱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嚇唬!”
希尹這般嚴肅,撻懶當即訕訕,其余眾人聞得希尹好像在教訓小孩子一般論及所有人,也都有些不滿,但卻無人表露。
“不錯。”秦檜隨即緩緩接口。“況且,那趙宋官家在邸報上的言語,雖說是存著嚇唬咱們、勉勵自家的目的,但未必就是真嚇唬人欺瞞人的假話……下官只是想說,這種事情咱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查證,而趙宋皇帝也不可能如他在邸報上那般自謂的對國政軍事了如指掌,大家誰也不要將上面的具體內容當真罷了。”
眾人聞言,多是點頭感慨,便是洪涯,在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番秦會之后,也立即頷首不停,狀若思索。
說白了,這燕京尚書臺里的人,基本上沒有傻的,便是空頭如完顏蒲家奴,那也太祖時期領過兵的,而且還一度做過完顏粘罕的副手,只是后來被希尹取代而已。
而且,秦檜和完顏希尹分析的也很直接,道理也很簡單,沒什么難理解的。
就是這樣嘛……不然還能咋地?
要知道,這年頭是很難存在那種理想化、死士一般職業間諜的,不是說沒有相應的愛國人士,也不是說不能派出相應的人去做相應的活動,而是說交通條件和信息傳遞條件使得這種行動效率極低,根本沒太大意義。
實際上,自古以來,所謂間諜這個概念,更多的是兼任……比如說小股武裝偵查、襲擾部隊,他們去偵查去破襲,當然是典型的‘用間’。
再比如說國家間的使者,到地方去試探對方的政治態度,沿途偵查地理,觀察軍事布置,也是理所當然的間諜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