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的意思是,有些宋軍御營主力,但數量不多,所以讓山中亂軍先來送死……如此,足可使我們大意輕敵,也是誘我們深入的意思。”那太師奴終于不耐,干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擔憂。“然后他們再忽然出戰,造成殺傷……”
“所以要先打著韓世忠的名號來給我送羊肉湯與炊餅?”撒離喝打斷對方,若有所思。“屆時咱們猝不及防之下,受了傷亡,只以為韓世忠真到了此處?說不得會沮喪退兵?”
其余諸多猛安、謀克一時也都有些思量,不少人隨之點頭。
那喚做太師奴的契丹謀克還要言語,卻不料他的上司,喚做耶律夷珍的契丹猛安卻就勢笑言:
“太師奴這廝終究是揣測,依著末將看,十之**還是萬戶說的對,就勢漢人說書里的空城計……想想便知道了,咱們此番本是借著都統(拔離速)的掩護,然后自后方奔襲過來的,谷積山的亂軍或許能察覺,但宋軍御營主力又如何能曉得?”
“耶律夷珍說的不錯。”撒離喝也笑了起來。“而且便是如此,也不中用……他要是說王勝、許世安什么的,又或是對岸的吳玠,我卻還能信他三分,卻不該將韓世忠拿出來嚇唬我們……一來,韓世忠在何處,我們比他一個谷積山亂軍清楚;二來,韓世忠天下名將、堂堂元帥,所謂宋軍第一人,如何親自來阻我?估計也就是個沒見識的亂軍頭子,鄉下豪強,什么都不懂,便胡亂掰扯。”
耶律夷珍趕緊再陪笑,其余人也都隨之而笑。
太師奴無奈,情知這支軍隊一般女真人一半契丹人,好不尷尬,而耶律夷珍是在護著自己……卻也只能干笑兩聲。
但笑聲未落,卻聞得前方戰線那里齊齊發一聲喊,然后便是密集的尖嘯之聲,再就是慘叫聲、嘶鳴聲、鑼鼓聲、喊殺聲、歡呼聲迭次而發。
最后收尾的,則是一束整齊的呼嘯破空之聲。
不用戰斗經驗多么豐富,這些金軍軍官也意識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因為道路上毫無遮蔽,遠處柵欄前的慘像一覽無余,甚至都有克敵弓的弩矢直接飛到了距離他們不過幾十步的地方。
亂象持續了片刻,眼看著前方的金軍主力混亂不堪,卻因為軍紀不敢擅自退卻整隊,又挨了一輪克敵弓的弩矢之后,后方觀戰的金軍軍官如夢初醒——前線指揮官很可能被第一時間狙殺了。
隨即,一名猛安趕緊躍馬向前,吹動號角,算是臨時接管了指揮,方才讓前線的混亂稍停,但攻勢也隨即告一段落。
金軍士卒倉促退下整備,數以百計的金軍傷員被抬了下來,哀嚎聲遍布四面,撒離喝以下,諸將看的目瞪口呆之余,卻又忍不住齊齊去看那太師奴。
太師奴張口欲言,卻終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眼下這個傷亡,他寧可自己沒有判斷對。
不過,金軍的戰斗素養還是有的。
早有軍官頂著極大的生命危險上前去窺探,也有人趁勢盤問退下來的士卒,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畢竟,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跟歡呼雀躍的谷積山義軍不同,金軍早已經從剛剛那前后三輪齊射窺視到了弩機的數量、發射的整齊程度,以及發射的間隔。
他們甚至察覺到了宋軍三輪齊射的落點,都極具戰術優選。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宋軍不但在汾水口這里有主力屯駐,而且絕對是一支精銳部隊。
意識到這一點后,金軍諸將紛紛去看撒離喝。
而撒離喝面色鐵青,騎馬立在彼處,內心卻居然已經想退了……因為這三輪齊射,本能讓他想到了橋山之戰,讓他想到了吳玠的駐隊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