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這檄文寫好了,天下人來看。
給后方來看時,那就要在檄文中告訴后方,為什么一定要北伐?為了北伐可以付出什么代價?
給前線將士看,那就要在檄文中告訴前線將士,咱們有多少兵?戰略目標是什么?要遵從什么軍事紀律與原則?
給金國看,還要在檄文中表明,此次討伐的敵人到底是誰?什么人堅決不能赦?什么人可以有限度接納?下面的契丹、女真老百姓要不要認可?
何況,這些具體的問題,還要分成是務虛還是務實……又或者干脆說不說真話?
所以,趙官家必須要深思熟慮,一個個認真回答這些問題,才能讓這份注定要出現在邸報上與各處軍營轅門前木榜上的檄文變得名副其實起來。
“要告訴文武百官,把話說開了。”
這日下午,大營中的將領軍士早已經去收拾行李了,而趙玖卻依然端坐在中軍大營內指導著范宗尹范學士來寫這篇不知道是晚了還是早了的檄文。“靖康之恥如不能雪,兩河如不能復,則國家根本沒有自稱天命的資格,就是區區一偏安局面,朝廷也只是小朝廷。屆時,朕不足以稱天子,他們也沒資格稱漢臣……北伐一事,事關國家正統,連兩河、燕云都不能平復,有什么資格稱漢唐繼統?何況,便是從私人角度來說,朕既然對宗相公立過誓,便也不可能假裝沒有那些話的。”
剛剛提筆開了個頭的范宗尹怔了一下。
說句良心話,若是寫北伐的必要性,他三照學士能對著鏡子寫出來一萬字不帶喘氣的,因為都是討論爛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這位官家也總是能給自己帶來驚喜。
瞥了一眼一旁肅立不動的呂頤浩呂相公,眼見到這位相公并無異議,范學士無奈之下,只能提筆在已經開了頭的《北伐檄文》后面如此新開了一段。
“武侯《后出師表》述昭烈志氣,曰:‘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靖康之恥不雪,朕每稱天子,默然自慚;兩河不還,諸卿自謂漢臣,亦復可笑。故北伐也,事關國本,未建太平之世,敢稱三王之后?不承漢唐之疆,何繼華夏之統?
且夫圣人云:人無信不立,況人君乎?朕昔年行誓于天下,必亡金而已!是無毀棄之理。”
寫完這一段,念了一遍,反正是倉促寫一寫,大約后來上邸報的時候,還是要被京城那邊不知道幾十個大手子修改過的,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在意細節,只是討論了一下要不要將宗澤名字專門寫出來,便即刻略過,然后繼續等趙官家來講。
“要說實話,這等國戰,不會因為說幾句大話便如何的,有多少兵就說多少兵。”趙玖果然在座中繼續言語下去。“莫忘了將朕之前說的那十六個字給用上。”
范宗尹當即頷首,然后即刻運筆來寫:
“建炎立號,已歷九載。君臣一體,相忍為國。天運循環,砥礪相長。今皇宋國勢復振,兵甲精足。治得御營左、右、前、后、中、騎、水、海諸軍,計三十萬眾。又起中原、關西士夫,凡五十萬軀。信臣精卒,叱咤景從,此亙古未有之盛也!自當蹈勇奮武,盡收故土,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還有,既是吊民伐罪,收復故土,就必須要嚴肅軍紀……對于老百姓,無論是兩河遺民,還是燕云漢人,又或者是女真、契丹、奚、渤海、蒙古、高麗、吐蕃、黨項、大理,都當一視同仁,予以接納,嚴令禁止軍士燒殺劫掠……”
“朕既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于涂炭,復漢官之威儀。慮民人未知,反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猶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于中華,背我者自竄于海外。
又曰,若契丹、奚、渤海、蒙古、高麗、吐蕃、黨項、大理,俱炎黃之孑遺,受漢唐之茅封,共舉華夏,自當同論。如女真者,雖驟起于白山黑水,一時不能究其根本,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亦無罪責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