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那邊。”成閔脫口而對。
“我不是問這個。”韓世忠語調從容不迫。“我是問你,他和他的掩護部眾,一開始從哪里啟動出發的?”
成閔怔了一怔,稍作回想,立即提刀指向金軍背后一個方位:“那個地方,似乎那個猛安軍旗旁邊!”
“我就說萬戶旗幟還遠遠在更后面調度,前面為何卻始終進退有據。”韓世忠順勢望向那邊,不由失笑。“想來那里必然有個足以服眾的金軍前線指揮……這是戰機!”
說到最后,韓世忠忽然抬手指向了臨河方向,卻正是那支突襲大纛金軍的進軍路線所在,因為要派遣斬首部隊直沖大纛之下,而斬首部眾直接被宋軍四下壓住,難以回撤卻使得這一側的空檔沒有被及時堵住。
成閔本就是韓世忠親校出身,后來才掌握背嵬軍,此時當即會意,卻又不免看向大纛方向。
“不要管那邊了,大戰之中,哪里能分心在這些小兒事宜上?何況王世雄其實比那金將要強三分,只是戰陣經驗稍遜,拖延下去,遲早能能了結那金將的。”韓世忠看都不看身后一眼,只是看向前方軍陣,或者說是看向軍陣后方的更遠處。“吹動號角,動員背嵬軍全軍向前,然后你引五百騎沿著剛剛這支金軍進軍騰出的空隙,直接插到那個猛安旗幟之下,我再領五百騎為你當后,務必要一舉打垮當面敵軍!將戰線推過去!”
“喏!”
軍號聲忽然響起,將心下焦躁不堪的烏者從對遠處大纛下戰事的猜度中拉了回來,其人茫然四顧,正見當面御營左軍的背嵬軍忽然大舉向自己這方壓來。
一開始,他還以為宋軍是為了救援韓世忠和那面大纛,出此對策。但很快,隨著一股宋軍騎兵沿著之前他派出的突襲斬首部隊的通道迅速逆行突擊,這名十六歲便從軍的年輕女真貴族終究還是喚醒了戰場本能——他已經明白自己的錯誤所在了,正是自己的貿然出擊,打亂了之前的戰線動態平衡,反而露出了戰線上的一個致命破綻。
一時間,仆散烏者便有了后撤稍作回避的念頭,但剛一回頭,他就看到身后數百步外親父的旗幟正在若有若無的雨水中搖擺,繼而生出羞慚之意,卻干脆不再回頭,只是匆匆調集部眾,試圖迎面攔住宋軍這股猛烈攻勢。
然后,倉促將一支尚未整備好的騎兵派出后,這支騎兵卻宛如迎上洪水的浮木一般,立即就被沖散。
非只如此,讓烏者徹底驚駭的地方在于,那支從自己右翼臨河破綻處沖過來的宋軍騎兵穿透陣線、取得前所未有的突破深度后,非但沒有趁勢攻擊中間的步兵陣線以求擴大戰果,反而朝著略顯空虛的自己這里直直沖來。
對方不止是要借之前阿撒的道,而且要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反過來嘗試斬首自己?
自己之前派遣阿撒的動作不止是打亂了戰場節奏,還將自己暴露了出來?
自己去斬首韓世忠,結果宋軍反而沖自己來了?!
驚駭之下,之前在親父面前還嚷嚷著要親自斬殺韓世忠的烏者徹底慌亂,直接調轉馬頭,試圖逃竄……而剛一打馬走了數十步,他便又三度恍然起來……戰場之上,為了防備萬一,人人札甲面罩,除非是腰間銀牌展露,否則對方如何知道自己是個蒲里衍還是個猛安?
可這一逃,周圍人全都跟著走,卻是徹底將自己暴露了出來!
出于某種本能,烏者做出了又一個錯誤選項,他居然又嘗試駐馬立住,但身份既然暴露,周圍又空虛,此時再停下除了耽誤時機又有何用?于是,其人只是稍駐片刻,便再度反應過來,然后再度嘗試逃離……這便是所謂慌了手腳了,不要說戰場之上,哪里的年輕人沒有過類似經歷?
但是戰場,這支經歷只要一次,往往就不需要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