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說,兀術和洪涯因為在后方大營內,還有稍許回旋時間與思維空間,那么總崩潰之前,位于高地最突前的完顏活女、完顏剖叔、夾谷吾里補三將及其部屬,便是首當其沖,然后在第一時間便意識到,大勢已去,非人力可為了。
然而,當此地崩山摧之勢,三名昔日婁室所屬親信宿將,卻又表現的截然不同。
已經六十四歲的夾谷吾里補一聲長嘆,旋即打馬歸營,嘗試逃竄,而且其人與大多數潰散兵馬相反,居然率數十騎親衛逆勢向東面而去,儼然是準備反其道而行之,借用宋軍鐵幕大陣的行動不便,從容避開大隊潰兵,而且也方便走浮沱河去真定府。
他可是知道盡快過河緊要性的。
至于完顏活女和完顏剖叔,二人則不約而同似的停在了原地,然后任由身側兵馬潰散,卻只是怔怔看著山頂那面龍纛不動。
這倒也能夠理解,其他人還有逃竄的理由,還有求生的本能,但活女和剖叔呢?
他們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了長久以來支撐自己的復仇的信念,沒有了戰勝那面龍纛的最后希望,甚至連最后立足的本錢都沒有了……他們的軍隊此時在最前面,恐怕是最難逃脫的那部分,而且這一戰,總歸要有人為戰敗負責的。
魏王那個層次是一說,可活女與剖叔率先出擊,導致最后一大股騎兵精銳被宋軍騎兵分割,結果兩側的戰略任務都沒有達成卻也是眾目睽睽之下的事實,連辯都無須辯。
一念至此,細雨之下,活女勒馬笑顧身后尚存的幾十騎:
“你們且去找剖叔將軍……他是太祖的庶侄,回去總還是有一條命的,將來退到塞外,白山黑水間,說不得還能東山再起,替我父報仇……千萬不要在這里浪送了性命……速速過去!”
幾十騎親衛面面相覷,一時無人動彈,但隨著前方宋軍大陣滾滾向前,周圍更有精銳宋軍甲士窺見是金軍大將針對性襲來,到底是有十余騎部眾俯身而走,去東面尋完顏剖叔了。
活女原本想等人一走直接扔掉兜鍪,拔刀自刎,但眼見身后尚有十幾騎在,卻干脆縱馬迎上,乃是避開宋軍大陣,沿著拒馬陣縫隙往那面可見而不可及的龍纛沖鋒而去。
見到這般場景,其人十幾騎再度折走數騎,一時只有七八騎尾隨前行。
且說,拒馬陣中雖然因為拒馬的存在使得宋軍分布零散,不如周邊陣型緊密,卻依然有足夠重甲武士輕易阻攔下這十幾騎根本跑不快的騎兵。
唯獨活女窺視了半天,早就看到了有一群拎著長刀卻無鈍器的宋軍盤踞龍纛前拒馬陣一角,看似可欺,所以此時一馬當先,仗著馬術精良、武藝出眾,左折右閃,居然一路避開了蜂擁而下的那些重甲武士,率數騎沖到了那群揮舞長刀的異族甲士面前。雙方迎面,這些異族甲士果然不是活女及其親衛對手,往往一錘下去便能料理,而長刀擦身,則毫無效用,少數換了錘斧的,也明顯用不慣……一時間,居然被活女親衛纏住,然后活女本人更是近乎于單騎沖到了龍纛前兩三百步的位置。
而此時,活女與龍纛下的那個明顯是御前班直組成的陣型之間,也只剩下了一名長刀異族武士。
見此情形,龍纛前的陣中穩如泰山,并沒有半點動作,便是周邊宋軍大陣,也都無人來救,因為沒有人會覺得這單獨一騎能沖過上千御前班直,便是活女自己此時想的也只是,若能死在趙宋御前班直陣中,讓趙宋官家看到自己死不旋踵,那也算無遺憾了。
孰料,就在活女全身熱血沸騰之際,其人與對面的長刀甲士臨近,對方非但沒有退,反而大叫一聲,揮刀迎上。
活女見狀,也毫不猶豫,掄錘相對。
然而,一騎一步當面相撞,活女居然失去了目標,而大約是順勢馳出十余步后,其胯下披甲戰馬復又一聲嘶鳴,繼而轟然倒塌,順便將活女直接甩到了旁邊一組拒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