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等了一會,希尹方才重新在火盆側嚴肅開口:“訛魯補,若要你帶本部去將河上那座浮橋給燒掉或者斷掉,可有把握?大概需多久?”
“黑夜之中,除了大概知道對方兵力不會太多外,其余各種情勢皆不明郎,所以什么都不好說。”訛魯補迅速做答。“而便是軍事上順利妥當,那再也要大半個時辰才能做完此事回來……”
“那就來不及了。”希尹面色不變,卻又籠著手語氣平靜的繼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現在這種情況,你是想留在此處護衛國主呢,還是想回去護衛遼王殿下?”
此言一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原本就很安靜的院內愈發安靜了下來,與院外那些嘈雜聲形成了鮮明對比。
畢竟,這個問題問的不明不白,甚至有些荒唐……因為訛魯補本身就是受了完顏斡本的命令來護駕的。
而且再說了,國主本人還在后面呢,難道要人家訛魯補當著十八歲國主的面說……國主和遼王,我選遼王?
但是,偏偏如此糊涂,如此荒唐的話卻是完顏希尹問的。
完顏希尹是誰?
是公認的女真第一智者,是女真國家制度的創立者之一,是女真文字的發明者,是之前數年間國家政務實際處置者之一,是國家的頂梁柱之一,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的女真名王大將的死亡,他還是將來這個國家能否延續的重要平衡者。
此時此刻,這位相公和大太子領遼王完顏斡本,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國主本人,這三個人,正是大金國女真族完顏政權還在存續的基本象征。
所以,訛魯補一時慌亂到不敢回答。
非止是訛魯補本人,便是烏林答贊謨也有些慌張……秦會之猶豫了一下,他想表現出一點慌張姿態,來與其他人混淆,卻表現到生硬的不行,而這又似乎真的體現出了他的慌張……沒錯,秦檜在這個問題后,終于也有些本能上的失措慌亂了。
外面還在鬧騰,一陣風吹來,將院中原本就亂七八糟的影子與光線吹得更加散亂,而此時,風中隱隱約約傳來喊殺聲,似乎是敵軍終于過河了。
希尹仿佛此時才回過神來,然后莫名其妙的給出了一個回復,就好像他之前莫名其妙的問出那句話一樣:
“我知道了……你就留在這里,安心護駕。”
訛魯補愈發莫名其妙,不過,當他點頭應聲后,目光掃過希尹以及其身后的秦會之、烏林答贊謨,落到更高處一直沉默肅立的國主身上時,卻才忽然有了兩三分猜度——這話,恐怕不是問自己的,或者說,不止是來問自己的。
不過,這么一來的話,莫非完顏希尹真以為大太子那里會有什么危險不成?
一刻鐘后,訛魯補的這個疑問便消失了,因為隨著敵軍渡河,親自出門往外圍防線巡視,并登上房頂觀看局勢的他的親眼看見,那些所謂耶律馬五的部屬渡河之后,馬蹄陣陣、火把成行,居然沒有幾個肆意劫掠的,而是果不其然的直奔遼王、大太子完顏斡本所處的位置而去!
全程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什么偵查,卻也沒有任何誤判——三更半夜,亂做一團,倉促渡河,居然一擊而中。
而此時,夾谷吾里補部離散,自己所部剛剛來到國主身側,蒲查胡盞部落在更遠處的最后方,大太子倉促之間估計也只能如自己這般聚攏起區區幾百兵馬。
一見至此,雖是初夏,即便是塞外,也是熏風暖夜,而訛魯補只覺得心底發涼。
又一陣熏風吹過,癱坐在外圍房頂上的訛魯補一面使人去回報完顏希尹與國主,一面小心翼翼的在親兵攙扶下下房往歸御前,同時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努力的、快速的去思考利弊:
現在的情況很明顯,甭管今晚上來的是誰,耶律馬五也好,西面的契丹部落、本地的奚人盜匪,乃至于是從東面來的女真人部眾都無所謂了,關鍵是今日潢水南側的流亡朝廷隊伍中必然有內應,甚至是主使……而目標也非常明確,就是大太子、遼王完顏斡本。
為什么要殺大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