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痛哭流涕,抱著自己父親捂眼的那只胳膊,好久才緩過勁來:“兒子可以走……但請父親告訴兒子……今日到底是誰?兒子將來便是要隱忍十年八載,也要為父親報仇。”
“我也不知道。”
完顏斡本聞言連連搖頭。“我也不知道……誰都有可能,想我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議和!”
“總有個猜度吧?”迪古乃愈發哀慟。“總得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有個念想吧?!”
“或許是紇石烈部作為,或許還有撻懶和銀術可,或許是國主身側那幾位文臣……希尹、秦檜、烏林答贊謨……甚至可能是合剌(國主)……反正不可能是馬五。”斡本苦笑道。“但為父一死,你暫時不可能動得了希尹和紇石烈他們,十年之內不要尋人打探此事,反而要在咬死了是馬五所為……懂嗎?”
“懂!”
迪古乃摸了一把眼淚,終于撒開了手。
斡本送了一口氣。
而迪古乃剛要回頭戴上頭盔突圍,卻又回身抓住了父親的胳膊,然后奮力上前,隔著頭發咬住了自家親父的耳朵,卻因為哭泣許久,難以用力,只咬出了血水而已。
斡本會意,直接從腰中拔出匕首,就在兒子嘴中將自己那只耳朵割下,而迪古乃叼著親父耳朵,也不趁勢立下什么血誓,反而就地連番叩首,然后便戴上頭盔,轉身隨幾名親衛一起朝著對方專門留下的西北面空當突圍而去。
彼處,他兩個年幼的弟弟已經在等候了。
火光之畔,滿身滿臉血污黑灰的斡本看著自己兒子叼著自己耳朵離去,微微松了口氣,便帶上發燙的頭盔,轉身沖向尚未被大火吞沒但有重兵包圍的正東面,隨即大聲呼喊耶律馬五之名,要對方前來對峙。
而迎接完顏斡本的是一陣歡呼聲與一陣箭雨……很顯然,對面居然有人認得他的聲音。
但根本顧忌不了這些了,大約估計自己兒子已經逃出生天后,完顏斡本卻又轉過身去,沖入自己營地的核心區域,狀若瘋魔,連續揮刀砍殺了自己的兩個較小的女兒與幾名側妃……而等到他沖入自己正室徒單王妃的房間,發現自己妻子與迪古乃親母大妃早已經一并自裁后,才終于清醒。
然后,他便直接拖拽被褥、絲絹,不等火來,自己先在房中添了一把火,這才摸著自己的肋骨,往自己心口上奮力一刀,并強忍劇痛,仰頭躺在了兩名妃嬪身側。
大火片刻功夫便徹底襲來,金國最后一個執政親王,到底是保留了一只耳朵沒有化為飛灰。
另一邊,完顏合剌沖出自己所居的核心營地,初時滿腔豪氣兼郁氣,只想救出伯父再回頭去見完顏希尹等人。
然而,偌大的營地,到處都是亂兵,到處都是劫掠和殺戮,他帶著皇帝旗幟,領著幾百合扎猛安,卻無人聽到他言語,無人看得清他旗幟。
非只如此,混亂與黑夜嚴重刺激和影響到了他的部眾。
每時每刻都有人失去蹤影……未必是主觀逃散,更多的是稀里糊涂便掉隊,或者一個岔道便難回轉,又或者是驟然與小股亂兵相遇,倉促交手后便不知道身在何處。
完顏合剌很快便明白了希尹之前提醒的含義,但是一則心中氣難平,二則確系想救伯父,三則營地內雖然混亂,可完顏斡本那里大火燒起,卻不至于不知道往何處去。
而這樣的代價就是,等他接近起火的營地后,身側只剩百余眾了。
不過,即便如此,因為國主的身份,和堂而皇之的宣告,還是引起了那些‘契丹賊’的慌亂與失控。
當然,很快合剌便注意到,這支所謂契丹賊軍中的怪異之處……而和之前訛魯補的反應類似,雖然早有猜測,可是親眼在大火胖看到一些人后,他還是感到頭皮發麻、腳底發軟,一時在馬上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