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沂中不顧一切,直接出列來到趙官家與那尊木雕之間的臺階上,然后側身下跪,叩首以對。“事到如今,官家何必計較?”
“正甫啊,朕沒有計較,朕只是想當著諸卿的面做個原學實驗罷了。”趙玖當即再笑。“不做這個實驗,朕心里不爽利……你想想,明明是咱們、是天下人辛苦了十年,怎么按照幾位相公的道理,到頭來都只是他一個木雕的功勞呢?這不公平!”
回過神來,有人試圖附和卻又立即閉口,有人早已經面色鐵青,而也有人滿臉潮紅起來,更有人只帶有一種靴子落地的釋然來看。
但還是楊沂中,最為緊張。
片刻之后,當班直將劈柴斧頭送到,楊沂中搶先一步接過來,再度下拜,并誠懇以對:
“官家!若官家非要如此,臣愿代勞!”
“臣也愿代勞。”韓世忠雖然不太明白,卻也立即跟上。
“都不用……正甫。”趙玖搖頭以對,并伸出手來。“朕寧今日遭天譴,也要親自動手……而且,你真忍心看朕一直這般躲閃下去嗎?給我吧……給我!”
楊沂中猶豫一時,但終于還是棲棲遑遑將斧頭交了出去,卻又幾乎落淚,也就是此時,張浚也忽然驚惶起來,繼而引得旁邊‘代勞不成’的韓世忠詫異來看——官家發酒瘋劈個神仙木雕而已,難道還能真遭天譴不成?
若說這個,他潑韓五早三十年便該在延安府遭譴了的。
一個個的怎么回事啊?
然而,由不得許多人亂想,趙玖已經接過斧頭,復又咬了咬牙,終于是借著酒勁走上前去,一直到了雕像正面,才稍作感慨:
“老頭……有靈也罷,無靈也罷……我今日終究算是功成事遂再來見你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反正朕都要下手的。”
感慨既過,趙玖一腳踏上對方的膝蓋,揮起斧頭,半身蹬起,直接便對著這位道祖木雕的腦門奮力劈了下來。
這一斧用力極重,結果直接楔入腦門,不能拔下。
趙玖嘗試了兩下,也干脆放棄,轉而跳下來,先是奮力朝地上跺了跺腳,然后便仰頭去望頭頂蒼天。
但天象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秋風颯颯,日暖斜陽,唯獨跟上來的楊沂中早已經滿身大汗跌坐在旁。
“狗屁的神仙皇帝。”
半晌之后,同樣出了一身汗的趙玖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雖低,卻足以在鴉雀無聲的院中落入所有重臣耳中,而轉過頭來,這位官家復又指著腦門上挨了一斧頭的木雕笑顧下方眾人。“諸卿,這道祖看來是個講道理的,知道這功勞還是咱們凡人的,所以沒有發怒……倒是你們,可不要學朕,因為朕還沒修成正果,也沒有這般度量!”
言罷,這位官家仰頭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得座中幾人幾度嘗試陪笑,卻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