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梨花的臉隱約黑了一個度。
“然后流離多年,官家也知道朝臣大多沒有適齡的小娘子……”
張梨花的臉愈發和她爹像了。
虞允文的聲音隱約染上了點笑意:“所以這不是巧了,千里姻緣一線牽,同榜的也沒哪個和咱一般了。”
張梨花臉色一緩,又變得和虞允文有夫妻相了。她回味了片刻回味過來,好探花,壓根沒說到底為什么同意。她杏眼一瞪,盯著燈下虞郎,燈下看美人越看越沉醉,虞郎不愧是張梨花認定的人間琢玉郎,半天氣兒也生不起來。她蹭過去,環著人脖子貼著背,附耳說話也就罷了,無意間呵著氣兒搔人耳廓,活脫脫一急色登徒子:“之前你講給我的《清平調》第一句怎么說來著?”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斷腸的虞舍人第二天還得起個大早,臨行前極其有夫妻相地黑著臉低頭盯著抱著被子睡得香甜的娘子看了一會兒。遇上同年還被問了句:“怎么你也扶著腰帶,和延安郡王學起來了?”
虞允文想起能隨軍上馬殺敵的郡王夫人梁紅玉,莫名覺得自己以前對那獨一無二的玉帶其實酸的很沒必要。
凡事必有初,估計當時泰山綁了他虞允文,也是他在一眾同年里格外雄偉高大些罷。
酣睡到日上三竿的張梨花不曉得她夫君百轉千回的心思,一臉饜足地用了飽飽的午膳。說是說呢,她自從嫁了來著實睡得香甜。怎么說人家也是個探花郎,張梨花總這么目不識丁的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她尋了書看,看甚么“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的詩還好,若紙上寫個“鄭伯克段于鄢”,好了,連午憩的習慣都給她養出來了。再若是看那邸報上什么原學,什么公式,叫她說那就是蒙汗藥,專門蒙她這樣的。
張梨花愁啊,你說她就像她爹,那若是個小子豈不得像娘?那可怎么行?!于是她咬牙堅持把虞探花口中所謂“基礎”的書讀完了,讀起邸報筆記來,剪報做的比日理萬機的虞舍人還詳細。后來虞允文教兒子讀書氣狠口不擇言的時候就會說:“你還不如你娘!”
張梨花往往在旁邊盯著耍賴不想學針線的女兒慍怒:“你這耐性還不如你爹!”
然后他夫妻倆來個面面相覷,最后虞允文無可奈何又難免好笑地扶額糾正:“是耐心……”
耐心就耐心,耐性又怎么了?偏你虞探花聽得真!張梨花揮手趕走幾個鬧哄哄的小孩兒,找了半天從瓶里扯了朵梨花扔過去。虞允文輕輕巧巧地接住了問她:“這又是什么道理?”
當年虞探花探得什么花?張梨花可記得清,端的是那時節里難見的、汴京城頂紅頂艷的海棠花!
“什么道理?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道理。”
然而虞探花不是當初還能害臊的小年輕了,探花郎的俊臉上帶著促狹:“一樹梨花壓海棠又用錯了。”
“偏用錯,用錯怎么著,”張梨花理不直氣也壯,“使不得嗎虞探花?”
使得啊,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這還是他這頂頂有才的虞允文給他娘子解釋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