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輪盒”在路上飛馳了不知多久,楊沂中忽然看到了那座他在心中描摹了千百遍的城樓。它從那枚小小的硬幣上跳出來,忽地有了顏色,熹微的晨光里,他望見金頂紅墻,大紅燈籠,高掛的人像面容端莊慈和。這里,不是官家的故鄉嗎?
他茫然地隨著這群人下了車,環顧四周,卻發現雖是凌晨,身后那片寬闊廣場上竟然是人山人海,也有零星幾人,穿著像是漢家裝束,依稀辨得出上襦、褶裙、褙子之類衣裝,卻也不太像是大宋風尚。
大早上的這么多人擠在這里做什么?準備進城?可是這里只見城樓不見城墻,不遠處樓臺林立,顯然就是在城中。這種城中之城……他心中一動,莫非,是都中宮城?還沒等他猜出個所以然,盒子里的人已經全出來了。帶隊的那個年長者點了點數,打起寫著“XXXX大學暑期文博實踐”的小旗子,朝著廣場中心高聳入云的紀念碑走去。
這里是官家的來處。楊沂中走在那名為“趙玖”的年輕人身邊,心里千回百轉。難道這個人是官家?長相雖然不同,可是聲音和名字未免太過巧合了。
他決定繼續觀察。這個時候,對方看不見自己倒也是一種方便。楊沂中跟著呵欠不斷的學生隊伍一路往廣場中心走去。這一隊青年有男有女,彼此之間談笑自若。這里的女子似乎頗不受拘束,能夠自由出行,與男子交流。而那面旗子上的所謂“大學”,似乎也允許女子讀書……只不知道這大學是個什么樣式的學府,難道與太學類似?又或者同書院仿佛?不管如何,總歸是個讀書明理的地方。
一路胡思亂想著,楊沂中已經跟著隊伍走到了廣場中心那座米白色的紀念碑前,看著他們四散開去,掏出各式各樣的扁平方塊對著這座紀念碑一頓點來點去。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這碑上的字跡楊沂中倒是認識,意義卻令他有些不明就里。這些英雄,會是誰?他的目光落到了碑底那些足有真人大小的精美浮雕上,依然看不出到底是在刻畫什么。正在他迷茫的時候,遠處又走來一隊小孩子,脖子上都戴著紅色領巾。他們的帶隊老師掏出了一個喇叭樣的東西,大聲講解了起來。
“同學們,現在我們看到的就是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上的八面浮雕,大家猜猜看這都刻的是什么?有沒有小朋友說一下?請舉手——對了,就是虎門銷煙……”
楊沂中聚精會神地聽著,由于語音的差異,他聽得很費勁,所幸給孩子們講課的老師語言淺顯,娓娓道來,倒也能勉強聽懂一些。似乎在近百年之前,官家的故鄉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內憂外患,屈辱無比。朝廷無力對抗外賊,喪權辱國。內部也紛亂不斷,多有起義……
等等,這起義,難道不就是造反?楊沂中渾身一震,造反有理,還能這樣公然立碑紀念?難道這造反的后來取了天下?可是這老師分明說這“太平天國”沒幾年就被平了啊……而后來的武昌起義,南昌起義,其大逆不道的程度更是一浪高過一浪,打得他整個人暈暈乎乎,什么反帝反封建,推翻腐朽落后的封建王朝?國不可一日無君,不要皇帝了,這天下怎么過?這里的小孩子從小就學這些東西?
楊沂中腦子里嗡嗡響,后邊的什么創立民國,革命戰爭他已經聽不太懂了,但是抗日戰爭……日本?是哪個日本?楊沂中一口氣險些憋在喉間,片刻后又迷惑起來,如果真是日本,官家身為此國之人,如何還能留著平清盛他們?不早想法子像滅西夏那樣把東瀛平了?
他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老師可沒等他想清楚,順著浮雕講下去,日本人到底還是被趕走了,又打了幾年仗,這片土地終于硝煙散盡,算是太平了下來。直到這時,隊伍繞著紀念碑轉了一圈,楊沂中才看到紀念碑背面那段碑文。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