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年輕人大概也是無聊,也沒有放過對方意思,反而追問不及:“道長啥意思?咱們這兒是真的,鹿邑的是假的?人家那邊的老子廟可是從漢代到唐代再到宋代,一層疊一層,文物古跡層出不窮,門前的鐵柱子都有一千年的歷史……”
“咱也沒說鹿邑是假的。”老道士抱著大掃帚尷尬答道。“但咱們渦陽也未必就不是真的……兩個地方離得那么近,古時候鹿邑從來都是屬于亳州的,渦陽又是新建不過百年的縣,何必分那么清呢?”
年輕人這才恍然再笑:“這倒是個道理,都是渦河邊上嘛,指不定老子活著的時候還是一家。”
“就是嘛!”老道士終于松了口氣。“真真假假這種事情放到歷史里是沒意義的,咱們說老子故里,指那李耳的出生地,鹿邑那里可以是歷代祭祀地,互相都是真的,何必說對面假的?”
年輕人連連敷衍頷首,心中卻是不屑……說白了,老子生在哪兒鬼才在乎,而老子故里之爭爭得分明是旅游資源和地方文化自信,老道士這么扯,就算是有幾分狡辯道理,可兩地政府肯定不認啊!握有大量真正文物古跡的鹿邑政府更不認啊!
而且,這道士也不是個什么正經道士,說不得就是個cosplay的清潔工,而且是個偷懶打滑的清潔工……不然呢?一個道士,張口老子、閉口李耳,半點尊敬也沒有?然后大風天在園林里拎著把掃帚,裝模作樣,糊弄誰呢?
不過,似乎是看出了年輕人的敷衍之意,老道士復又喋喋不休:“年輕人不要不信……咱們渦陽也是有真正的文物古跡的,那流星園里的九龍井是專家考證的春秋古物,僅此一口,不信你去瞅瞅。”
年輕人連連搖頭,干脆起身拎起背包欲走……作為本地人他什么不知道?所謂九龍井,人家鹿邑那邊也有一口,但說實話,別說渦陽這邊的了,就是鹿邑那邊的,鬼才知道跟道祖有沒有關系?
“年輕人稍等下!”老道見狀更加著急,干脆起身拄著掃帚說了實話。“那邊九龍井里掉了條狗,腿都傷了,咱使掃帚也夠不上來。照理說井寬的很,也就一人深,可咱年紀大了下去就上不來,得麻煩年輕人幫幫忙。”
年輕男子一時無語:“道長早說嘛!”
“這不是怕你不答應嗎?”老道士也覺得尷尬,卻是直接抱著掃帚帶路了。“現在年輕人都不好說話。而且這狗咱本不想管的,但是它家人跟咱熟,經常請咱吃飯,現在他家里人都不在,咱總不好意思把人家狗扔在井底下眼睜睜的不管……”
絮絮叨叨的言語中,二人一前一后,到底是朝著那春秋古跡,所謂流星園中九龍井而去。而等到了地方,果然見到有一座保護嚴密的古井,上修涼亭,還掛著天下第一亭的匾額……但老道卻引著年輕人往一旁的副井而去了。
說是副井,不過是為了湊齊老子出生時九龍井典故而強行打造的八座新井,并非古跡,而干脆是水泥打造,水泥封底,兩米方圓,不到兩米深罷了……與其說是井,倒不如說是個闊口的水泥坑。
且說年輕人跟著老道來到其中一口井前,伸頭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只小哈巴狗正躺在一人多深的井底不動,只是偶爾蹬腿顯示它還活著罷了,而小狗周邊赫然還有一堆硬幣、銅錢之類的祈福之物。
見此形狀,年輕人只是微微蹙眉,便要直接放下背包一躍而下,然而,當他雙手撐住井沿時,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不愿去幫這個小忙,好像此番下井會死人一般。
看到年輕人如此不知趣,那老道一聲嘆氣,卻是忽然怒目:
“救又不救,走又不走,你是在糊弄天下人嗎?!”
“區區一條狗,怎么跟天下人扯上了”年輕人瞬間蹙眉。
“不管如何,既然應了我的言語,便總得講個誠信吧?”老道拄著掃帚奮力呵斥。“年輕人瞻前顧后,還不講誠信,將來怎么踏入社會?!”
這年輕人剛要再說自己已經找到工作,是社會人了,那老道卻是忽然抬起大掃帚,奮力一推,便將對方輕易推入了井中。
3
待年輕人落井之后,老道連忙雙手攀住井沿,往井內張望。井內卻哪里還有那年輕人的身影,連那只狗也不見了,只有年輕人的背包靜靜地躺在井底。
老道怔怔地看著那個背包,眼眶里忽有淚水涌出。老道以頭搶地,朝著九龍井連連叩首:“官家恕罪,老臣該斬。大宋可以沒有老臣,卻不能沒有官家啊……”
幾天后,老道背著年輕人的背包,又立于九龍井前,俯身拜了下去:“官家,大宋就交給官家了……官家的父母,自有老臣去侍奉了……”
說完,老道又朝九龍井內叩了幾個響頭后,起身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