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牽魚妙入六博中（3）
世間總有些人哪怕委實沒理，亦可攪出幾分道理來，而程鴻漸素來敦厚，這當兒忽聞對方如此言語，自是難以相駁，如此這般語滯半晌，方才徑朝李軼那廝抱拳，接著說道：“先前店中甚欲百般禮遇，怎奈李兄的手下委實欺人，不知他們的傷怎樣了······”李軼打個哈哈，道：“我倒要多謝爾等出手容情，沒有將這些個不肖的人物打死。”
程鴻漸愈發無言相答，當下只得笑了笑，李軼忽而問道：“不知小老弟是甚出身啊？”程鴻漸黯然半晌，而后拱手道：“家里人都已過世了，我是······被收養的······”李軼輕佻一笑，道：“喲，原來你是個孤兒啊。”程鴻漸頷首道：“若不是爹爹好心將我收容，小可只怕早已沒有命在了。”
李軼這廝本就是橫行鄉里的豪強，這當兒既聞此語，非但沒有絲毫同情，反而又增幾分小覷，更是無所顧忌，竟而干笑數聲，道：“你可知怎生開罪了本大官人？”程鴻漸搖首道：“在下不知，還望······還望李兄賜教······”李軼道：“我也不必瞞你，先前有名李老漢死了兒子，左右他家里頭更無旁人，我便跟那老漢言及他兒子將郊外的百畝良田輸給了我，誰料想這老撮鳥明著去府衙里告我，背地里拿著田契，到你這里典當了。”
程鴻漸登感心頭一緊，隨即出言說和道：“那位老人家已然孤苦得緊，李兄也不會少甚家當，權且容我將田契還給那老者吧······”李軼輕哼一聲，道：“你這廝倒是心善，可本大官人不拿此地，旁人還他娘豈會服我。”
程鴻漸不禁心生義憤，當下復又相勸道：“那位老伯畢竟跟你都姓李，怎么就不能接濟一番啊······”李軼道：“姓李又能頂甚鳥。”話到后來，忽而打個哈哈，續道：“本大官人也不妨要你知曉，那李老漢的小撮鳥并未將田產輸給我。”程鴻漸聞言一怔，當下竟自脫口道：“怎么······”
李軼正欲顯露本領，既瞧鴻漸出言相詢，便即自得說道：“那李老漢家的小撮鳥倒是來過我家賭坊輸過些銀兩，可小撮鳥近來輸不起，便他娘由著我遣人欺侮。近來這小撮鳥害病死了，而我又沒有贏得他家田產，方才尋思出了這些言語，吩咐那李老漢將地獻來。”
程鴻漸聞聽對方竟有這等行徑，自不免義憤填膺，隨即正色道：“你便算未存半點善心，也總該顧及法度才是。”
李軼復又打個哈哈，這當兒漫不經心地道：“這天底下的法度能耐我何，便說那李老漢去衙門尋過公道，可我早已打點過，那老不死無非是氣得半死，料來要不了多久，便可跟他生的小撮鳥到黃泉底下相會了。”
程鴻漸登感對方面目可憎，更不愿多做羅唣，是以凜然回道：“便算官家不來管你，我也要為李老伯保住田契，待得此間事了，再將此物還他。”
募地里，驚雷驟起卷滂沱，李軼陰沉著臉，訕訕地道：“瞧這架勢，你是打定主意，來他娘跟我過不去了。”
程鴻漸惟愿鄉里和睦，隨之稍復心境，徑朝對方拱手道：“我委實不愿跟你爭執，其實大伙既都是做買賣的，便該彼此看顧的······”
李軼那廝只道鴻漸膽怯，便即頤指氣使地道：“眾家鄉里欲求本大官人看顧，倒也無甚不可，不過總該給些孝敬。”話到后來，徑將店鋪環顧打量，接著續道：“你家這買賣好似有些官家的門路，可如欲求得安穩，便該結交江湖好漢，你可知本大官人有甚來頭？”
程鴻漸不曉對方何出此言，當下只顧說道：“你雖是有些官員相護，亦不可為惡鄉里。”李軼輕哼一聲，道：“本大官人識得九霄神教中的人物，是以如此劃個道來，爾等盡皆不是敵手，而你只消給我多分些紅利，本大官人亦會保你無事。”
程鴻漸登感對方委實不堪得緊，當下復又正色道：“此間買賣不必你來看顧，這會子雨勢不小，你且跟拿傘去吧，我便不送了。”
李軼萬未料及鴻漸竟敢出言相逐，更不由攥碎了手中茶盞，竟而陰森森地道：“你小子休得嘴硬，要是當真有本事，便領著你家小相好到本大官人的新野賭坊顯些手段。”程鴻漸道：“我便領著小妹來賭六博。”
程鴻漸極善六博之弈，方才敢于以此迎戰，而李軼不明就里，只道定當大賺，是以仰首打個哈哈，隨即輕慢言道：“你可莫要輸得精光后，方才尋思著前來求我，本大官人定不會忘卻你今日如此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