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趙性才知道遼國的新舊之爭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也深切的了解了宋北云說的遲早會出現的到底是什么問題。
一系列的改革的確是動了很多人的利益,首先就是讀書的壟斷專權被打破了,簡單說就是考試和選拔越來越公平了,只要報名核實后,是個人都能夠登上大雅之堂了。這對于那些長期霸占著考試名額的士族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開始的時候,他們以為只是一陣微風,并不想和中央權力對抗,可是這幾年以來這陣風不光沒有停,反而越來越旺盛,多地書局被燒、先生被趕走甚至毆打,公然阻撓學子報名春試甚至扣押學官。
這些事就如同驚雷似的突然爆了,庶族與士族之間的矛盾就好像憑空而來的似的,瞬間鋪滿了整個大宋。
而起因似乎只是因為那位石大人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論,他可恨不可恨?固然是可恨的,但他其實也不過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則是那些為了鞏固壟斷而聯合起來的鄉紳士族。
“古往今來,改革無不有犧牲。”趙性坐在龍椅上:“如今卻是輪到朕了么?”
這時老丁垂頭而上道:“官家,臣以為名弓藏于匣,方為上策。”
“臣附議。”
“附議。”
一眾人都在附議,而趙性卻沉默不語,他轉過頭看了看外頭迎著寒風的歪脖子樹,渾身慢慢的松懈了下來,頭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仿佛整個人都被卸下了力氣。
而這時,晏殊匆匆趕來:“官家……剛前線傳來消息,遼國八十里聯營壓在襄陽城外。”
趙性眼睛豁然睜開,他突然站起身來,近乎咆哮著說道:“滿意了吧!你們都滿意了吧!?你們這些人,真的都是黑了心肝。好日子才過了幾日,嗯?不被人糟踐的日子才過了幾日!說啊!”
皇帝的暴怒沒有人敢硬接,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們心中跟明鏡一般,但他們真的無奈,在場的都是支持新政的官員,但無奈他們身后的利益集團卻已經明確的跟他們劃清了界線。
如今即便是這些頂層的高官卻也成了無根無蒂的浮萍,底層的鄉紳在撬動皇權,兩方博弈之下,他們除了站在這里翻白眼,卻是毫無辦法。
殺?那能殺的光么?歷史上便沒有靠殺伐解決過這樣的問題,因為殺光了,平靜了,但過不了兩年就又會出現一次。
人總歸是要為了自己的宗族和集團而爭取更多利益,消滅這些人?秦始皇沒做到、漢武帝沒做到、唐玄宗沒做到、宋太祖也沒做到。
天底下真的有能做到的人?
趙性三日前給路上的宋北云寫了一封很沉重的信,信中最后一句便是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做到?”。
他真的好無力啊。
而就在這時,內侍敲門聲傳來打破了寂靜,趙性無力的揚起手:“進來。”
內侍走入,來到趙性身邊躬身說:“官家,有信。”
趙性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如同再造,眼里的光都再次出現了。
信的內容非常非常簡單,只是一個字而已,而這個字卻有千斤重擔一般,讓趙性的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