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同簡杭所說,熔巖鎖鏈對千手綠色手臂的傷害不啻于真正的熾熱熔巖對他本體所造成的傷害,甚至還有可能更加嚴重。
剛剛觸碰到熔巖鎖鏈的瞬間,綠色手臂上代表千手旺盛生機的細小嫩芽就被熾熱的熔巖燒灼炭化,然后最后粉碎成無比細碎的粉末。
下一個瞬間,千手的綠色手臂從接觸到熔巖鎖鏈的部位開始干枯炭化,郁郁蔥蔥的綠色瞬間被代表死亡氣息的黑色所籠罩,并且不斷向千手的本體漫延。
這種被燒灼至干枯炭化的過程極為痛苦,以千手的沉穩也忍不住發出壓抑不住的慘叫。
最為關鍵的,還不是這種表面的痛苦,還有天地大道對千手修為的消磨。
千手是數千年的老榕樹成精,每根幻化出來的綠色手臂都是一根在他本體上生長的氣生根,差不多每百年修為才能幻化出一根綠色手臂。
每被燒斷一根綠色手臂,就意味著千手至少損失百年修為,而且是日日修煉,堅持不懈吐納天地靈氣得到來純正修為。
且不說修煉本身的枯燥乏味,僅從妖修修煉時每千年就要遭受一小劫、每萬年就要迎來五雷轟頂的天地大劫這方面來說,千手僅是因為不愿意鏡妖承受更多痛苦而付出的這些代價就是極為慘重的,甚至讓人覺得難以理解。
至少簡杭就不理解。
作為一個現代人,千手這樣的付出在他看來實在是愚蠢。
鏡妖的身份是他們的敵人,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們還在跟她打生打死,幾次都差點栽在她的手里。
這樣一個敵人,在被自已這邊抓住以后不往死里折磨就已經算得上相當善良了,再因為要避免對方承受折磨而付出慘重代價……這簡直就是瘋子才會做出的事情。
鏡店里,千手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著慘烈的痛苦,一根綠色手臂被燒灼至炭化就再幻化出另外一根綠色手臂,繼續努力將鏡妖往陰冊里送。
簡杭看著這樣的場面,在內心里非常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這樣的千手善良嗎?
應該說,善良肯定是善良的,佛經故事里所說的“割肉喂鷹”也不過如此。
但是,往更深層次的方面去思考之后,簡杭卻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哪怕別的不說,只說一點,假設他站在鏡妖的立場,他會認為這樣的千手善良嗎?
熔巖鎖鏈背后是金光封魔符,再深一層是陰冊,陰冊背后則是魙門,魙門代表的是灰飛煙滅,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印記的永恒死亡。
人類只有區區百年壽命,就無比貪戀不夠美好的人間。
而妖呢,它們有上千年、近萬年的壽命,要是能躲過萬年天劫,還能獲得近乎永恒的生命,它們怎么可能會不貪戀生存、怎么可能會不抗拒死亡。
不管再怎么痛苦,能在這個世界再多活一段時間總是好的啊。
鏡妖定然也是這樣想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天地大道的懲戒之下仍然苦苦掙扎。
而千手呢,則是在做著為了讓她減輕痛苦而剝奪她繼續生存下去的努力,哪怕千手為此付出再怎么慘重的代價,她又會真的覺得千手善良嗎?
以簡杭自已為例。
現實世界里他的生活說是水深火熱也不為過。
事業無成、生活窘迫、家庭不幸,還身患重病、時日無多,幾乎人世間所能遇到的不幸都讓他給遇著了。
但那又如何,他還不是痛苦但堅強地活著。
有人好心勸他,說你這個樣子活著還不如一根繩子把自已吊死得了,省得繼續苦挨著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