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他覺得自己的后脊竟是發涼,那一夜若是去了,若不是自己被打的面目全非,臥床不起。那么……那一夜,他一定和徐兄一樣,獲得程敏政的賞識,自此之后,隔三差五的出入程府,也會和徐兄一樣,一齊以風雅之名,向程敏政求一幅墨寶。畢竟……這是潛規則,人們都這么干,自己難道會免俗嗎?
一旦陷入了那個染缸里,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那么,今日錦衣衛要鎖拿的,就不只是程敏政,也不只是徐兄,還有自己了吧?
他不相信徐兄會鬻題,徐兄是個頗為自負之人,也算是滿腹經綸,既然有金榜題名的實力,為何要買考題?這定是因為徐兄和程敏政走的太近,最后被人所彈劾,再加上二人之間的關系,本就不清不楚,一查,便有太多的文章可做了。
唐寅打了個寒顫,他既擔心詔獄中的徐經,心里又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感覺……
倘若不是方繼藩尋上自己,倘若不是這廝對自己痛毆,倘若不是這個家伙讓自己下不了地,倘若不是他派人盯著自己,放出了賭局的流言,自己……死定了。
錦衣衛的手段,足以讓死人都開口招供,徐兄進了詔獄,不才一個時辰不到,就供認不諱了嗎?
一旦到了那個地步,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前途,俱都毀于一旦,甚至株連家人。
方繼藩……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即便這只是方繼藩無心插柳,可……這是事實……
唐寅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上,倒吸了一口涼氣,雙目無神的看著房里的豆蔻燭火……
次日一大清早。
雖是開春,可依舊還是大雪飛揚。
唐寅裝束一新,甚至連頜下的短須,也好好的清潔了一番,此后他預備好了臘肉、桂圓等物,走出了客棧。
客棧的掌柜剛剛起來,見這位新晉的貢士要出門去,且還是大清早,道:“唐相公到哪里去?”
唐寅淡淡一笑:“拜師。”
一聽拜師,掌柜的驚呆了。
可唐寅卻已出了門,踩雪而行。
到了方家門口。
看著這金漆的招牌,唐寅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拜倒在了門前的雪地上,紋絲不動。
雪絮飄落,打在他的眼睛、鼻子上,他頭戴的綸巾,很快便蒙上了一層薄雪。
清早行路的人,看到這一幕,心說那姓方的敗家子是不是又折騰人了,原還以為這是方家府上的下人跪在這里受罰,可細細一看,有人卻是依稀認得唐寅的。
“是唐貢士……”
唐寅一聲不吭,只直挺挺的跪在這里。
救命之恩啊,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這不重要,做人……要知恩圖報。
他跪的身子僵直,直到方家有人起了,門子將門一開,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場景,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便忙是去府里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