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明明在暖閣里,說的是陛下這樣做,不是圣君所為;可到了草詔的翰林那兒,或者說,天子為了誠心悔過,直接就來了一個昏聵不明。
這是罵皇帝昏君啊。
自家少爺,當真跑去作死了。
作死也不是這樣做的啊……楊管事聽得驚心動魄,只覺得眼前發黑,耳畔嗡嗡作響。
其他府中的仆役倒還好些,畢竟一般人也聽不太明白,他們沒讀多少書。
歐陽志、劉文善、江臣三個家伙是老實巴交的‘腐儒’,一聽之下,滿是詫異,既為恩師擔心,心里卻不免叫好,恩師……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居然還仗義執言了,恩師實是我等的楷模,學生們心向往之。
在歐陽志這樣的讀書人眼里,仗義執言,是一件極了不起的事,于是一個個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自己也能與恩師在當場。
唐寅和徐經二人,心里則是詫異到了極點,隨即,二人眼淚模糊了。
方繼藩,當真去請命了。
這是何其大的風險啊,唐寅突然生出一種心思,這輩子,自己對恩師,再無二話,從此愿充當他的門下走狗,再無其他心思了。
徐經震撼得身軀顫抖,淚水如雨滴一般的落在地上。
為了自己,指斥天子為昏君,這是真仗義啊。
他幾乎可以想象,在那天子堂上,方繼藩身形偉岸,義正言辭,手指天子,口出無數仗義之言,宛如古之賢臣……比干、魏征亦不能及。
只是……他臉色驟變……
不會出什么事吧?
只聽宦官繼續唱喏道:“朕且恐且怒,幡然醒悟,此案前因后果,雖牽涉誣告,卻實乃朕昏聵不察所致。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古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誠惶誠恐,希圖改正;今貢生徐經,復其功名,其余所罪之人,亦都官復原職;羽林衛總旗方繼藩,今在東宮,盡心所事,獻納忠讜,規諫闕失,安國利人,堪為楷模;即令曉諭四方,咸使聞之………”
恢復功名……
徐經身子一顫,抬眸,眼里閃過了亮光。
功名,對于一個讀書人而言,何其的重要,十年讀書,十年趕考,自縣試、府試、院試,再到鄉試、會試,想要成為貢生,何其難也。
徐經激動得面目通紅。
卻在這時,不遠處的楊管事卻發出了狂嘯,錘著心口,激動又含糊不清地道:“天哪,皇天保佑,咱們少爺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