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事府少詹事王華已下了值。
回到家中,步入正堂,剛剛落座,便見兒子王守仁碎步進來,行了個禮:“孩兒見過父親。”
“伯安啊。”王華笑了笑,壓壓手:“來坐下,殿試的策論,預備得如何?”
殿試還有兩個月才舉行,所以并不急,不過許多金榜題名的貢生已經開始磨刀霍霍了,王守仁也不例外。
王守仁搖搖頭道:“今日兒子在長考。”
考就是思考的意思,前面加了一個長,就令王華吹胡子瞪眼了,也就是說,你這一整天,都在琢磨烏七八糟的事。
“噢?你有心事?”對于這個脾氣古怪的兒子,王華有點力不從心,卻不得不耐住脾氣。
王守仁一臉肅穆地道:“聽說,貢生徐經,跳樓了。”
王守仁皺眉,人家跳樓,與你何干?就為這,你竟琢磨了一天?
見父親的臉色不好看,王守仁又道:“據聞,是求拜方繼藩為師而不可得,因此才做出如此失智的行為。好在吉人有天相,傷勢倒是無礙,他也終于遂了心愿,拜入了方繼藩的門墻。”
王華忍不住道:“伯安,殿試才是正經。”
“這也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啊。”王守仁爭辯道:“《禮記?大學》之中有言: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朱熹夫子云:‘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以,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也。”
“……”但凡是這個時候,王華大抵是一臉無言狀,哭笑不得。
可王守仁很認真:“朱熹夫子之言,是令我們通過觀察,去探究世間的道理。正所謂窮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方繼藩這個人,兒子有一點不明白,為何會有這么多人,拜他為師呢,何以他在京中聲名狼藉,甘愿追隨他的人,奉他為師者,竟有歐陽志、唐寅、徐經諸如此類的賢才,兒子心里生了疑惑,卻沒有人可以為兒子解開這個疑惑,因而兒子便想到方繼藩,或許……可以從他身上,領悟到某些道理。”
王華氣得差點沒有吐血:“此人又有什么好深究的,你啊,心思放在正途上。”
王守仁卻顯得不認同:“父親曾經說過,只要兒子金榜題名,便不再約束兒子了。”
“……”王華無言,當初為了讓王守仁乖乖讀書,參加科舉,王華確實和王守仁有過這樣的約定,可誰料到……
他嘆了口氣,不禁幽幽的道:“哎……你的脾氣真是古怪啊,半分都不像為父。方繼藩此人,老夫也看不透,說他是什么棟梁,呵呵……可若說他真是十惡不赦,老夫在詹事府,也算和他共事,卻也覺得不像,此人雖是常常口出惡言,可為父卻覺得,他本心并不壞。”
“為父最擔心的,便是他帶著太子去胡鬧,不過說來也是有意思,就在前幾日,殿下和方繼藩發生了爭執,便互不理睬了。”
說到此處,王華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捋須,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