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兒子問他,學而,如何解?他或許可以侃侃而談,說上十天半月。
倘若兒子問他,孔子登東山,他自然也可以洋洋自得,高談闊論,以孔子登東山為題,展開論述。
可是……圣人的大道是什么……
他沉默了,他學了太多太多圣人的道理,十年寒窗,十年在翰林院中著書,這讀的書,著的書,足可以填滿整個王家,只是……
半響,他終于道:“程夫子的書中已經坦言了圣人的大道,何須來問我。”
這是詭辯。
只有程夫子才有詮釋圣人的權力。
王守仁大笑起來,道:“不對,孔圣人的話為何需要程夫子來詮釋?子曰成仁,孟曰取義,如此而已,仁義二字,也需有人代他們詮釋嗎?”
“你……你是瘋了。”王華哭了,渾濁的眼里真的掉下了清淚。
他受不了兒子這樣啊。
王家不該出這樣的人哪。
王家所出的子弟,哪一個不是中庸守己,為人稱道?
可現在,兒子,你怎么可以這樣。
這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的至親啊,可現在這兒子,竟質疑自己深信了數十年的理念。
王守仁眼里卻是放著光,這光帶著異彩:“論語何其簡單明了,后世的大儒,卻使它復雜無比,使人讀了圣人書,反而不知圣人意了。這就如約法三章,最終卻成了今日的大誥和明律。與其去窮究何謂仁義,何謂仁政,不妨學方繼藩,心中存著天理良心,以及對仁義的向往,而去實踐貫徹,書里天天說愛民,說民為本,民在哪里?民在書里嗎?民不在書里,民就在咱們王家的府邸里,也在王家的門墻之外,他們距離你我父子,相距不過咫尺之遙,我們卻看不見,卻看不清,卻關起門來,將自己關在這書屋里,心里默念著什么書中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去追求書中的民,去學習書中的所謂大治天下,天下大治,不需腐儒來教我,而是心存圣人之念,俯身去做便是了,哪怕只是安置一個流民,哪怕便是使一人、一家、一姓能吃飽喝足,能使他們安居樂業,就是仁愛,就是仁政,就是圣人的德!”
王華已經氣得捶胸跌足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你從何學來的離經叛道之詞!”
王守仁沉默了一下,道:“吾師……方繼藩……”
“……”
王華竟不說話了。
嚎叫聲噶然而止。
吾師……方繼藩……
這五個字,像針一樣,戳著王華的心。
而后……
王華,顯然……又哭了!
…………
不好意思,生病腦袋遲鈍點,也因為睡得少,這章寫得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