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幾次土司叛亂,水東土司官都毫不猶豫的站在了朝廷這邊,從未有過異心,他們是云貴土司的典范啊。
王軾雙目通紅,臉色發青,雙手死死的抓著案牘,一旦被截斷了糧道,賊軍就在眼前,怎么打?沒有糧食,就是死路一條,這是要徹底完蛋啊。
數萬大軍,都在此,還有征發的一萬多民夫,難道他們這些人,都要被自己葬送在此。
猛地,王軾打了個激靈,他想起一件事來,這還是兩個月前的事,那水東土司官和自己飲酒。
那時候,大家把酒言歡,很是快活,土司劉巖貞似乎有些醉了,卻是突然問自己,聽說朝廷要改土歸流,這些事,不知王公是否有耳聞。
自己當時并沒有在意,只是一笑,對他說,流言蜚語而已,如何能當真。
那劉巖貞……便沒有再提。
難道……
王軾猛地張目,京師……如此機密的決策,居然走漏了消息,兵部那些蠢貨!
改土歸流,牽涉到的,乃是土司們的根本利益,那么,即便是最忠心于朝廷的水東土司帶著族人反戈一擊,也就不難想象了。
“兵部,一定是兵部!”這事兒,王軾有所耳聞,他心底深處,也是認同改土歸流的,無論是忠心于朝廷的土司,還是不忠于朝廷的土司,其實在他看來,這都沒有分別,只要這些土人的武裝,還落在私人手里,朝廷在云貴,就不得不受這些土司的掣肘,想要徹底的安定西南,就必須改土歸流。
王軾不禁又打了個冷顫。
自己如此謹慎,步步為營,即便是驅兵至此,沒有絲毫的過錯,原以為,即便有土人來襲,那又算得了什么,明軍只要保證自己陣仗,任何土人的襲擊,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可他還是……
“傳令,后隊改前隊,后隊為先鋒!”他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他很清楚,到時,還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到貴陽城,那也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一念至此,一股濃重的悲嗆便堵在心口,錢鉞盡忠而死,自己……想來必是敗軍之將,還能獨活嗎?
先將人帶回去吧,能帶回去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以后再說。
“東面的賊軍進攻了。”
“讓副總兵鄧通帶前營殿后,告訴他,他若是活著,他一家人就別想活了,不戰至最后一人,決不可后退一步!”
王軾下達了一個又一個命令,他根本無心去和撲來的賊軍決戰,現在最重要的是,趁著軍中還有最后一丁點的糧,盡速退回貴陽去,能活一個人,就活一個人,那么,這前營,就必須得犧牲掉,副總兵鄧通,也必須戰死。
他猙獰的下達命令,讓人準備。
四處的喊殺,令他心亂如麻,他匆匆的開始書寫這一封才寫到了一半的奏疏,大抵的說明了眼下的窘境,最后得出了結論:“貴州一省,糜爛只在今日,貴陽周遭諸寨與諸州必失,老臣萬死之罪,斷不敢獨活世間,愿以戴罪之身,且帶子弟先回貴陽,懇請陛下,再擇良將,到時,臣自當以死謝之。”
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將奏疏交給親衛,讓人連夜突圍出去,又命令道。
“想盡一切辦法,傳令貴陽,告訴他們,不見本官的大軍,萬萬不可打開城門,不可派出一兵一卒馳援我軍,貴陽,已是我大明在貴州的最后一絲希望了,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即便我們在此,悉數覆沒,貴陽,也決不可派兵來救,違我令者,斬!”
不能派援軍,只能靠自己了,后營全數可能覆沒,爭取到的,也只是三軍退回去的一點機會,退不回去,也只有死,可是貴陽得留著,那里還有許多的僧俗百姓,一旦破城,萬劫不復!
到底都是喊殺,叛軍似乎也預料到官軍在斷糧之后,希望竭盡全力的撤退。
只是他們想來也沒有料到,官軍的撤退,并非只是大面積的潰敗,而是極有章法的各營交替后撤,這使得這一場廝殺,變得開始極為慘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