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太子居然能說出如此一大通道理,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了。
可是……有些不對勁啊。
看上去,非常有道理。
卻好像……
弘治皇帝震怒,拍案道:“你這小畜生,虧得你也說得出口,朕病倒時,你躲哪里去了?朕憂心社稷時,你成日在做什么?”
“……”朱厚照愣了一下,瞬間,所有的底氣,都化為烏有,忙是訕訕道:“這只是旁枝末節,兒臣不是才剛學會這些道理嘛……”
他拼命的咳嗽:“兒臣從小就被人教導,說什么江山社稷,農為根本,農興則百業興,農衰則百業凋零,社稷垂危。因而,楊師傅為了讓兒臣知道何為農耕,教授兒臣勸農書這些文章,可兒臣跟著楊先生學了無數文章詩詞,卻依舊還是不明白,這農人耕作,是怎么回事。”
“王先生則不然,他沒有告訴兒臣什么大道理,卻是帶著兒臣,去田間耕作了兩日,兒臣卻是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而后,卻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方繼藩。
這……就是那王先生,不,方繼藩的學問?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殿下只學會了如何耕作,又有何用?”楊廷和覺得有些不太妙,不禁反駁道。
“殿下乃是太子,是國家儲君,天下有千千萬萬的農戶,不缺太子一個,太子要做的,是學會治理天下,所以,讀書當屬首要。”
朱厚照竟也不惱,而是道:“楊師傅果然是沒有親自耕作過,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啊。”
“本宮學會的,何止是耕作,通過耕作,首先學會的,乃是同理之心。”
“同理之心!”弘治皇帝的臉色,漸漸的變了。
“就如楊師傅,雖讀了無數的《憫農詩》,卻依然永遠體會不到農人的真正艱辛一般,無法體會,就沒辦法有同理心,沒有同理心,才會為《勸農書》這樣的文章叫好。而本宮卻是深有體會,才真正知道,我大明千千萬萬的農戶,辛勞至此,他們一年四季,長年累月的耕作,以蒸餅充饑,衣衫襤褸,繳納農賦,到了冬日,還要應付徭役,這種感受,豈是粒粒皆辛苦五個字,就可以概括的。”
“本宮耕作時,心里還在想,農戶們可憐至此,可是朝廷,口里說著大道理,卻哪里真正體恤過他們呢?為官之人,個個都口口聲聲的說什么愛民,可他們的愛民,只在自己的詩詞文章里罷了。又有幾人,俯身去做一些事,知道農戶們,心中想著什么,心中所求的,又是什么?你們沒有耕作過,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卻個個沐猴而冠,自以為自己已知道了全天下的道理,我大明深受國恩之人,只曉得讀文章來知曉自己的百姓,感慨幾句百姓興亡之苦,便自以為自己愛民如子了,這……是何其可恥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