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的臉色,越來越慘然。
他看過的奏疏里,那些號稱忠貞果敢的勇士,還有那些驍勇善戰的將軍,而今日,讓他親眼看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表現,他已是氣得發抖。
遠處,諸多國使低聲竊竊私語,雖不敢發出嘲笑,可是見到此景,連他們都不禁駭然,若非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些看似威武的軍將,竟是衰敗到了如此的地步。
這還是當年隨太祖高皇帝北伐橫掃天下,還是當初文皇帝一聲令下,便橫掃大漠的明軍嗎?
負責此事的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官員,個個已是嚇得大氣不敢出!
兵部負責查驗京營的操練情況,可顯然,派出去的文臣更喜歡看花架子,只需看到營中的人,個個打著旗幟,穿著各色的旗甲,擺出各種所謂八卦陣、龍門陣、一字長蛇陣,便心滿意足,認為這便是古書中的精兵。
而五軍都督府,其實已名存實亡,雖是負責管理天下諸軍,卻早已被剝除了軍權,成了一個空架子。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前行數十步,站在了女墻之后,他抿著唇,依舊凝視著甕城中的諸武官,看著他們一個個滑稽的樣子。
身后,張懋揮了揮額上的冷汗,隨即道:“陛下,想來是平時極少操練弓馬,所以將士們……”
“那他們在操練什么?”弘治皇帝平靜地道,可這平靜的語氣卻令人能深深的感受到那潛在的怒火!
張懋自是被問得語塞,其實……他是無妄之災啊,他每日的職責,都是代替陛下去太廟告祭祖宗,雖也偶爾巡視各營,卻也只是蜻蜓點水而已,根本難有發現弊病的可能!
雖是這樣,可他還是皇城惶恐地拜倒道:“臣……萬死。”
馬文升蒼白著臉,上前道:“陛下,這……”
弘治皇帝扶著女墻,眼中閃過銳光,似悲似怒,口里道:“原本朕是想要壯我大明軍威,現在看來,不過是笑話,可笑之至。”
就在這個時候,他正看著下頭的一個武官從馬上摔落,那馬兒受驚了,他嚇得趕緊翻身,想要重新騎上馬去,可結果無論怎么爬,這馬執拗的不肯讓他上去,于是乎僵持著。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下面的一切,像是不敢相信,想要一次次的證實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實的!
他是真的感到后悔了,后悔自己特意來觀禮,也后悔讓使臣們也隨之而來。
數百個軍將,個個滑稽無比……便如跳梁小丑啊。
“其實……陛下……邊鎮那兒的驍將并非如此,只是親軍和京營這邊……”張懋想要解釋,他數次巡邊,對邊鎮上的武官倒是頗為滿意。
弘治皇帝沒搭理他,則是擺擺手道:“走罷,擺駕回宮。”
他甚至連苛責這些人的心思都沒有了。
心里透著疲倦,和難掩的失望。
都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是哀大莫過于心死,只怕就算是狠狠斥責,也已經無用了吧。
真實,丟人啊。
他欲下城樓,朱厚照連忙跟著他一道去,其他文武大臣則是顯得有些失措。
劉健也鐵青著臉,恨恨的瞪了馬文升一眼,拂袖要走。
卻在這時,有人晃悠悠的騎著馬進入了甕城。
朱厚照看到了這人……方繼藩。
“父皇,方繼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