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擦了擦淚,也不知自己為何,脆弱至此,最后長嘆了口氣:“傳旨,十日之后,移駕天津衛,朕親迎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登岸!”
弘治皇帝是個瞻前顧后之人。
做任何事,都需左思右想。
可這一次,他決心去做一件事。不必去詢問身邊的人,自己拿了這主意。
蕭敬戰戰兢兢的道:“陛下……倘若如此……這……這……不妥吧。”
“有何不可呢?”弘治皇帝道:“徐經出海,九死一生,他可有想過,可與不可嗎?這一次,尋到了航路,又為大明節省了多少公帑,這筆賬,可有人算過嗎?我大明時至今日,非下西洋不可,下西洋,乃是國策,不容更改,朕親自去犒慰下海的勇士,便是要讓將來無數隨船下西洋的軍民人等知道。朕不能與他們去共體汪洋上的艱辛,可朕的心里,有他們。”
“為人君者,不可使親者痛,而仇者快啊。這件事,直接昭告,就不必和內閣商議了,司禮監直接明發旨意!”
他沉默著,臉色鐵青:“想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多少人葬身魚腹,又有都少人,飽含著艱辛,當時的朝廷,沒有足夠的賞賜,不能使他們許多人封蔭妻子倒也罷了,卻將他們一切的心血和努力,視為敝屣。這樣的事,再不可發生了,朕要親自迎接他們,只有如此,才可以給子孫后世們作為標榜,將來,朕的子孫,倘若再有朝令夕改者,至少,他們該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先祖,曾對這些出海的將士,心懷敬重之念,朕要看看,后世的兵部諸官們,還可以如此怠慢那些無數人用血淚換來的海圖和文牘,后世之君,是否要悖逆祖宗之法!”
弘治皇帝背著手,將歐陽志攙扶起來:“不必哭了。”接著朝蕭敬道:“賜坐吧。”
蕭敬臉色變幻不定。
陛下巡幸天津衛,這可是天大的事啊,但凡有一絲一毫的疏漏,都極為嚴重。
陛下是個不喜歡巡幸之人,他雖也微服,可微服畢竟不會驚擾百姓。而巡幸不同,到時可是數萬禁衛以及數千官吏隨行,遮云蔽日,隊伍蔓延十里,為了供應這巡幸所需,勢必地方官府,要想盡一切辦法迎接。
歷代有許多昏聵之君,便愛四處巡游。
弘治皇帝見此前車之鑒,自然對巡游之事,心存反感。
可如今……
如此一意孤行,甚至不經與大臣們討論,看來,這是鐵了心了。
蕭敬心里想,如此一來,自己便要遭罪了,一面要在宮中預備,一面要派人前去天津衛接洽,還需和御馬監這兒,調動勇士營以及上四衛的兵馬,不只如此,十二監里,還有宮中各局各司,怎么個安排,都要做到萬無一失,任何一個紕漏,都可能引發不可測的結果。
他面帶著微笑,微笑背后,帶著幾分憂慮,卻還是親自搬了個錦墩,請歐陽志坐下。
歐陽志哭聲漸漸停了,卻還在抽泣,方才似乎是真正到了傷心處,傷心過后,卻是滿心的欣慰,師弟……終于回來了,他目光略顯呆滯,渾渾噩噩。
而弘治皇帝心里卻是感慨萬千,方繼藩的門生,怎么就個個至忠、至孝、至情、至孝呢。
太子若有他們半分,也算是知足了。
看看這歐陽志……真的很想尋個機會,狠狠鞭撻一番,方解這恨鐵不成鋼之憾。
…………………………
朱厚照在方家后園。
他趴在地上,一只眼張著,另一只眼死死的閉住,手里抓著玻璃球,瞄準,屁股撅著,讓站在身后的方繼藩,恨不得想從后面踹他一腳。
“殿下,趕緊,快射啊。”
“且慢!本宮且先緩緩神,但求一擊必中。”他拇指摳著玻璃球,依舊還在蓄力,不急著彈出玻璃珠,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遠處的一顆玻璃球,呼吸,呼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