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等人退出了暖閣,一路出宮。
方才雖在暖閣里吵得厲害,不過大家畢竟無冤無仇,公是公,私是私,朝中的大臣沒一個傻得,斷然不至于因為公務上的不和,與人反目成仇。
所以那王鰲出了暖閣,便熱情招呼:“方繼藩,來,我等同行。”
方繼藩覺得這家伙……方才還氣咻咻,轉頭便如此,實在有點令人看不透。
馬文升笑吟吟的道:“是啊,繼藩,我等……同行。王公可是經常提及過你,他說雖和你接觸不深,可你做的許多事,卻都是利國利民,很教他佩服,只恨自己生不出如你這般的兒子。”
“……”方繼藩心里開始在琢磨,這……算不算罵人?
王鰲捋須笑道:“負圖的話,是虛夸了一些,不過佩服是有的,那土豆和紅薯,老夫的家鄉,已開始推廣了,畝產雖不及西山,不過收獲依舊驚人,這傳來的家書里,都是說本鄉的百姓們歡喜無限呢。”
方繼藩見他說的真誠,這才去了疑慮,看來,可惜自己生的兒子不是方繼藩,這……不是罵人,可還是聽著有些怪怪的。
方繼藩道:“這沒什么,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勞。”
劉健三人,是往內閣去的,而王鰲、馬文升方繼藩等,卻需先出宮,眾人走走停停,王鰲仿佛方才暖閣中的爭議,沒有發生過,卻是關心起了西山書院的事:“西山書院此次有多少人參加開春的春闈。”
方繼藩老老實實答道:“原本有十五個舉人,后來又陸續有九個舉人入西山書院讀書,我算算,噢,有二十四人。”
馬文升樂了:“招攬二十四舉人,又教授出了六個進士,這……放眼天下,怕也沒有多少個書院,可以與之相比的吧。”
王鰲微微笑道:“是啊,西山文風鼎盛,可見一斑,前些日子,還聽了一些爭議,都是學爭,可是啊,新建伯,老夫有一句良言相告。”
方繼藩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王鰲為首的幾個尚書心里居然都暗暗點頭,方繼藩這個小子,果然沒有傳說中脾氣這樣的臭啊。雖說一般人,在見到了王鰲,王鰲說有良言相告,不知多少人都得恭恭敬敬的說一句還請賜告。
可方繼藩這一聲‘噢’,看上漫不經心,卻是方繼藩口里喊出來的,顯然,這已很有禮貌了。
至少王鰲就很欣慰,捋著胡須,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其實……這小子,應當也不算很糟糕吧,還好,還好。
甚至方才在暖閣里,方繼藩很不客氣的攻訐王鰲,王鰲的氣都消了,方繼藩,不就本該是這樣的嗎?
人家也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天性如此啊。
人就是如此,很多人之所以會因為別人的話而憤怒,其實未必是因為對方的話好聽還是難聽,而是從這話里,得出了對方是在針對自己,再往深里想,人家為何針對自己呢,還不是對方對自己抱有敵意,于是乎,怒了,雙方矛盾升級,社會人們在馬路中央插手站著,露出自己的紋身,指著對方的鼻子能罵一個時辰‘你瞅啥’。
可方繼藩就完全沒有針對性,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廝……并不是針對自己一人,而是在座的各位,甚至包括了沒在座的所有人。
王鰲笑吟吟的道:“方繼藩啊。西山書院,不要牽涉進學爭里去,爭了也沒什么意思,要爭,也是爭榜,爭這榜上,有多少西山書院的人金榜題名,這才是西山書院的立身之本。”
方繼藩心里說,我沒爭啊,一直都是別人來西山書院爭,而且來爭的人都很文明,絕不口出惡言,也絕不捋起袖子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