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下去,那弘治皇帝仿佛跟和廷楊以及那些個清流有仇一般,前十五位,盡為西山書院讀書人。
他們的策論,何以服眾人,以太子殿下舉例,本是引發了巨大的爭論。
只是如今,卻再沒有任何的爭論了。
十五人,占據了最好的排名,其他人,隨意。
方繼藩感到滿意,難得陛下這一次也任性了一把,連裝都不裝了,誰夸我兒子我就點誰名列前茅,你瞅啥,不服?
事實上,有了和廷楊的前車之鑒,還有那劉五六在殿中一番掏心窩子的話,無論服不服,此時士林也是鴉雀無聲,至少也得先避一避風頭。
其實后世的人,對于讀書人總有一種誤解,認為讀書人都是不要臉。可事實卻是,人家要臉!
徐傲凌在一旁,從頭看到尾。
他大抵已明白,這一科,西山書院已是大滿貫了。
雖然他方才說,自己已心滿意足,可看著那一個個榜首的大名,心里有一丁點的刺痛,如針扎一般。
他保持著驕傲,依舊昂首。
方繼藩拍拍他的肩:“繼續保持這樣的好心態,反正以后你也只是個觀政士,在京里觀政半年之后,鑒于你還年輕,少不更事,大抵將你遣派至甘陜、山東等地做個縣丞,一輩子在縣衙里蹉跎,與刀筆吏為伍,再過十年十二年,你運氣好,或許能任一個縣令或是同知,京師你肯定回不了了,原籍又回不去,一輩子在外漂泊,最大的樂趣,可能就是和新納的小妾來點閨房之樂,呀,這是多么令人羨慕的生活啊,無欲無求,沒有仕途上的煩惱事,一定要保持這樣的心態啊,要堅強,二十年之后,我還要一個堅強的徐傲凌,保持著這分傲骨。”
徐傲凌深吸一口氣,眼里有些酸:“當然,我會的。”
方繼藩嘚瑟的帶著人走了。
相比于貢院的清冷。
整個西山卻是熱鬧非凡。
連中三元和狀元及第的牌匾掛在了書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個狀元及第,名列一甲,諸如此類的燙金牌匾,這琳瑯滿目的牌匾,將整面墻都遮住。
方繼藩只有不斷往后退,方才可一覽這榮譽墻之全貌。
無數的學子,遠遠的看著,有人哭了,有人大笑,這既是榮譽,也是人生的轉折,兩年前,他們來到這里,遭人白眼,受人恥笑,被人稱之為‘離經叛道’,而如今,金榜題名、官袍加身,顯榮鄉里,封妻蔭子!
“師公……”那徒孫郭海尋來了筆墨:“此處,豈可沒有師公墨寶,師公,留下一幅墨寶,激勵后進末學吧。”
方繼藩謙虛的道:“字寫得不好。”
眾人便紛紛道:“請恩師(師公)賜下墨寶。”
方繼藩便樂了:“也好,那么就寫一幅字,激勵你們。”
眾人興沖沖的搬來了筆墨紙硯,王守仁為方繼藩磨墨,歐陽志為方繼藩用鎮紙撫平白紙,劉文善和江臣,小心翼翼的為方繼藩拎起袖擺。
徒孫們一個個翹首以盼,個個雙目含淚帶光。
方繼藩提筆,寫下第一字。
“好!”人群之中,不知誰叫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