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儒學,講究以德服人,并非是老祖宗們完全失了血性,而在于,農耕社會,戰爭的成本更高了。讓人去耕種,就可以獲得足夠的收益,為何還要為了征服一塊和自己不相關的疆土,而征伐數十萬人,花費數年之功,耗盡國庫,讓無數人死在征途呢?
漢人們,已經占據了他們所知的最為肥沃的土地,向北,便是大漠,向東,即為汪洋大海,向南,乃瘴氣密布的崇山峻嶺,向西,則為連呼吸都困難的高原,這些地方,在這個時代,是幾乎沒有任何價值的土地,相當于后世的人,明明在城里有大平層和大別墅,卻非要花費巨資,去購買離城三是里外,邊上就是核電廠、垃圾焚燒廠、道路不通,卻還雜草叢生的地方。
朝貢思想和恩澤四方的思想形成,其本質,就在于此,古人們其實比后人更為現實,他們非常清楚,其中的收益和付出成本不成正比,可古人們也有裝逼的需求,我打你,不值當,你連被我搶掠的價值都沒有,我不搶你,而后,再在這個現實基礎上,打上道德的印記,結果,掩蓋在精打細算的現實利益之上的,則成了一套道德體系的外衣。
為啥不打你,因為我有文化,因為我是個講究人,因為我有道德啊。
可此次征安南的收益,卻是遠超所有人的預料,幾乎不費任何的成本,一月徹底拿下安南,安南各府縣,望風而降,雖然據說還有人不服,可明軍已至,沒有了北方崇山峻嶺的天然屏障,區區一些不肯臣服的賊子,大軍浩蕩開進,灰飛煙滅。
安南是南方崇山峻嶺之中的奇葩,因為現在的安南,和文皇帝時期的安南卻是不同的。
那時,所謂的安南,只是后世越南的北部,大明征安南,奪取的,也正是這個地區,這個地區多山,明軍攻占之后,無法自給自足,需源源不斷的糧食輸入安南,安南有反抗,明軍便不得不持續的失?血。
此后,在明軍撤出安南之后,安南國滅亡占城。
而今,這占城,也即后世越南的中南部,也在現在,徹底落入了大明之手。
方繼藩至暖閣,見弘治皇帝等人都在,方繼藩行禮,弘治皇帝擺擺手:“朕的麒麟來了。”
劉健等人莞爾一笑,看著方繼藩,樂了。
方繼藩心里是懵逼的,為啥是麒麟呢?麒麟長得這樣丑,太辟邪了。
弘治皇帝背著手,在暖閣之中道:“今交趾都司已設,軍事上,朕倚重你的父親,有你的父親與夫人劉氏在,朕可以安心,朕也打算,遷八萬軍戶,攜家入安南,占據安南諸重鎮,屯田自守。往后流配之囚徒,也發配交趾衛戍,朕聽說,在交趾故地,早有大量的漢人移民,當年為了躲避戰亂,而遷居在那里,是嗎?朕已下旨,命人在交趾都司,造黃冊,計算出具體的數目。”
“馬政之事,朕很放心,唯獨有一事,朕心中,還是放心不下,軍事占領固然要緊,可教化卻不可偏廢,安南有小中國之稱,他們習漢字,說的,也是漢話,學的,固然也是漢學;可要收攏交趾民心,這些還不夠,卻需有高士,前往安南,教諭百姓,培育可以為朕所用的讀書人,令交趾士子,可以對大明心悅誠服,如此……才是長久之道。”
他頓了頓:“因而,安南提學的人選,朕極為上心,禮部尚書張升,保舉了陳望祖,此人,你有耳聞吧,如何?”
原來,陛下只是單純來問問自己的意見。
畢竟安南,是自己和太子謀劃之下打下來的,大明君臣們,對于交趾,其實了解并不多,畢竟天朝上國的心思太重了,也懶得去了解你們這些窮鄰居,乖乖來上貢,別惹事,就成了。
而方繼藩和太子,為了拿下交趾,勢必對交趾一直比較關注,對他們那的情況,反而更加了解。
陳望祖這個人,方繼藩略有耳聞,乃是當世名儒,曾在翰林院、國子監做過官,此后因為成化年間,彈劾劉吉等人,最后罷官回鄉,他在鄉中講學,影響很大,因為他的剛直和才學,使許多人趨之若鶩。
此次,得了禮部尚書張升的推薦,弘治皇帝便希望征辟這位名儒,前往交趾。
方繼藩想了想,搖頭:“臣以為不可。”
張升的臉顫了顫,很不給面子啊,好歹自己是禮部尚書,這教化之事,本就是自己的職責,結果,方繼藩直接反駁,一點面子都不給。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有何不可?”
方繼藩道:“陳先生,臣也對他有所耳聞,可交趾的情況,和內地的情況不同,要教化交趾士子,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