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大明一直以來,對士人都有優待,比如,他們可以免稅,同時,因為朝廷委任的官員,只到了縣一級,而縣以下,幾乎都是仰賴這些士紳們維持了。
就如交稅,大明在地方上,幾乎都是如此。。
比如這一個鄉,朝廷需要多少糧,可要征收,怎么收?
一般的情況之下,大體人們都以為,會有專門的稅吏,前去征收。
可事實上,卻并非如此,因為縣里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的人員,去負責這些事,而且,若是什么都是官府親力親為,成本也太高了。
太祖高皇帝時期,更是嚴令差役不得隨意下鄉,因為當初太祖高皇帝認為,差役們都是窮兇極惡,一旦下鄉,極容易滋擾百姓,這位平民出生的皇帝,可是對官吏深惡痛疾。
所以,官府便往往將收稅的事,委托給地方的士紳,只要你能幫著把今日應征的糧收上來,至于怎么收,收誰家的……我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明朝中后期,大規模的土地兼并,且愈演愈烈,就源于此,有功名、能和官府推杯把盞,積極參與對方事務,同時還有協助官府收稅的士紳們,最后這沉重的賦稅,壓在誰的身上,幾乎不言而喻了。
李東陽耐心的道:“方都尉,士紳一體納糧,這……倒是一件善政。其實,宣宗黃得在時,就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可你知道為何,無法貫徹嗎?甚至……提都沒有人提嗎?”
李東陽微笑,他是戶部尚書,是以,很想給這位天真的都尉,上一堂課:“朝廷在地方,與其說仰仗各地的州縣,不如說,仰賴這數之不清的士紳,一旦讓士紳一體納糧,這士紳……誒……”
他嘆了口氣,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自己……還有劉公、李公,甚至是滿朝的大臣,哪一個不是士紳呢?
等他們致仕了,回到了老家,不一樣,是士紳,自己的兒孫,不也是如此?
方繼藩心里想,我當然明白,當今天下,皇帝能仰仗的,只有文臣,而文臣的背后,就是數之不清、盤根錯節的士紳,除非皇帝活膩歪了,否則,怎么可能得罪這千千萬萬個士紳。
可不解決這個問題。
朝廷的賦稅,就永遠不足,而在地方上,最窮的人,反而需要交納沉重的稅賦,那些老財和士紳們,富得流油,卻一毛不拔。
這樣不完蛋,都沒天理啊。
我方繼藩若不是得了腦疾,為了這千千萬萬的百姓,我都想反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阻力大,這是肯定的,可若什么都不做,放任自流,最后的結果……會如何呢?因此,臣建議,不如,尋一府一縣,去試一試,若是連試都不敢試,怎么知道,能否貫徹呢?”
方繼藩看著弘治皇帝,再看看劉健和李東陽等人。
方繼藩清楚,這些君臣,雖都是后世所批判的既得利益的代表人物,可無論如何,他們的心里,還是有一些情懷的。
方繼藩道:“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陛下和諸公,哪一個不知小民之苦,又怎么忍心,什么都不做呢?我大明靠的,就是這千千萬萬小民撐起來的,陛下的錦衣玉食,還有諸公的俸祿,哪一個,不來自于他們的血汗,不妨,我們試一試吧,想來,這天下,總有深明大義之人吧,不如,先從一府開始……如何?”
弘治皇帝竟是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