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繼續看下去……卻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這里頭,統統都是輿情的奏報。
廠衛奏報,事無巨細,且絕不敢捏造,更不敢在里頭添油加醋,或是報喜不報憂。
因為他們是大明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倘若他們都敢欺君罔上,那么……皇帝就成了聾子和瞎子。
“卑下聽士紳們俱言:當今陛下身邊……出了奸臣……”
方繼藩心里樂了,這話還是很公道的,蕭敬這狗東西,不就是奸賊相嗎?
“又聞某人曰:陛下年老,已是糊涂。至于各種牢騷、痛罵之言,更是甚囂塵上。星子縣,有一書生,試圖煽動百姓謀反,曰:大明氣數盡也,斷無百五十年之壽,今廟堂之上,主君昏暗,豺狼為官,朽木充棟,天災**,尸橫遍野,當順天而行……舉大事……”
“更聞一老士紳,姓方……”
方繼藩看著這密密麻麻的奏報,頭皮發麻。
各種殺千刀的言論太多了。
幾乎可以想象,災民們的怨氣,積攢到了何等的地步。
得國之正者,非大明莫屬。因而司馬家的晉朝只敢提倡孝道,卻不敢提倡忠君,甚至是司馬家的皇帝,都為自己祖上而蒙羞。唐太宗弒親而自立,以至此后皇族,自相殘殺的極多。宋太祖黃袍加身而蒙元入主,深深忌憚自己胡人的身份。
唯有大明,太祖高皇帝一介布衣,卻是驅逐韃虜而得天下。
正因為得過之正,雖有廠衛,對于百姓們的言論,其實管束的不多,反而因為明初時,太祖高皇帝厭惡士人,卻專門下旨,不準士人言事。等到了后來,便是連士人的忌諱,也沒人去管了,再加上風氣日漸開放,各種危言聳聽的言論,其實是不少的。
弘治皇帝因為關心九江和南昌府的災情,是以對這里格外關注了一些,誰知道……北鎮撫司送上來的奏報,竟是這么個玩意。
方繼藩……很尷尬啊。
他將奏報合上,看著帶著幾分灰心冷意的弘治皇帝一眼。
他心里知道,這些輿情,對于陛下而言,實是有些誅心。
其他的天子見了,可能是大怒,說一句愚民該死,氣過了一陣子,也就罷了。
可弘治皇帝,自詡仁義,自詡自己,廢寢忘食,為了這江山,為了他心目中的大治天下,實是話費了無數的苦心,可得來的是什么呢?
朱厚照看里頭罵的痛快,居然眉飛色舞,津津有味。
方繼藩咳嗽一聲,朝朱厚照瞪了一眼。
朱厚照反應了過來,立即露出了如喪考妣的樣子:“父皇,這些刁民,真是該死啊。”
弘治皇帝默不作聲,只是手搭在案牘上,手指在案牘上輕輕摩挲。
蕭敬卻是笑吟吟的道:“陛下,其實……這也沒什么,奴婢以為,百姓們……不過是因為天災,而心里焦慮而已,其實……陛下等著大災過后,只需下旨,以賑災不力的罪名,將九江府和南昌府的諸官統統砍了,百姓們出了氣,定是無數人歡呼,又要說陛下圣明了。”
蕭敬笑吟吟的說著,這殺人腦袋的事,在他口里,就好像割韭菜一般的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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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