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落荒而逃。
鋸木頭的,是方繼藩和蕭敬。
蕭敬氣喘吁吁,一輩子沒吃過這么個苦,手上都生了血泡,口里唧唧哼哼在罵這些該死的匠人祖宗十八代。
方繼藩托著下巴,笑吟吟的在旁偷懶:“加油啊,老蕭,你這木頭鋸的好,明日我讓東家將女兒嫁你。”
蕭敬臉騰地紅了,這是人格上的侮辱,他瞪著眼睛:“齊國……方小兄弟,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咱可不是任人宰割的……”
方繼藩比他還兇:“怎么樣?”
蕭敬憋著臉,似乎覺得,自己年歲大,可能打不過他,一臉怒容,漸漸消散:“方小兄弟,你有腦疾,到旁好生養著,東家來,咱給你遮掩。”
這工棚里,總有一股子怪味。
可這里的匠人,早就習以為常,他們大多都是通州人,最是幸福的時刻,就是吃飯的時候。
一排人蹲在墻根下頭,一碗米飯,加一個大蒸餅,還有一個菜,菜里照舊還有肉絲。
這些食物,通常弘治皇帝等人是難以下咽的。
不過累了老半天,便連弘治皇帝也吃的很香。
那作坊主,也跟著大家伙兒一起吃飯,看著自己壯大的隊伍,越發的欣慰了,口里念念叨叨:“上午,新城里來了一個大單子,得趕緊將手頭的事忙活了,明后日開始應付這個大單,大家趕緊吃,吃飽了,我趙時遷是有良心的人,不會虧待大家伙兒的。”
那常成,吃著吃著,含著肉絲在口里,突然眼眶里淚水打轉,嗚哇一聲哭了。
眾人見狀,都詫異的看著他。
常成依舊含著肉絲,一面鼓著腮幫子泣不成聲道:“俺娘和俺的婆娘……若是知道我在此大魚大肉……俺……俺對不住他們,這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自來了這里,俺肚子就沒餓過……”
眾人唏噓起來,一個老匠人也是通州的,咬牙切齒的道:“那些個通州的狗官,不給咱們活路啊,若非如此,何至讓咱們如此。”
趙時遷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子,覺得現在是收買人心的時候,畢竟是想要干大事業的人,身邊沒有人才可不行,常成渣是渣了一點,可畢竟他四肢是完好的啊,于是他拍拍胸脯:“小常,不要怕,明日啊,先給你支二兩銀子的薪水,你拿去,都買一些米面,找個順路回鄉的鄉親,捎帶回去,不能讓自己的婆娘餓了肚子啊,不然,還是人嗎,你放心,跟著我,你全家都有肉吃,趕明兒,我讓采買的老李去進米肉的時候,多要兩斤趙屠戶剩余的肥條,這個也捎上,要開開葷。”
常成哭了:“趙大哥……我……我……”
趙時遷面帶微笑,含蓄的一揮手:“自家人嘛,我雖是雇傭了你,可咱們是干大事業的人,將來,吃香喝辣,不要老是千恩萬謝……更不要將自己當外人,我趙時遷,以德服人……”
弘治皇帝默默的低頭啃著蒸餅,腦海里卻不由的浮現出了賬房里,那本被趙時遷壓在賬簿下頭的書,叫什么來著……《教你如何成功》,作者,還是個西山書院的生員,據說是商學院的,送去了求索期刊,求索期刊瞧不上,誰曾想,卻被書商看中了,居然還很暢銷。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商賈們心機深哪。
只是……看著常成哭成了淚人的樣子,弘治皇帝也很不好受,原來這父母官的一個念頭,對這治下的百姓,有如此巨大的影響。
過了兩日,趙時遷便覺得這位叫朱大壽的賬房先生是個可用之才了,哪怕是和人談買賣,也帶著弘治皇帝去,他領著弘治皇帝到了縣城,見弘治皇帝左看右看,便曉得弘治皇帝第一次來,忍不住眉飛色舞的介紹:“看到那嗎,穿黑衫的,是刑房巡捕,不過不必怕,我等是正經人,他們不會為難我們。再走一些,就是衙門了……”
果然,走了不遠,就見到了容城縣的新衙門,新衙門剛建,很新,占地不小,來去的人,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