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默默的聽完朱厚照的話,才嘆口氣道:“那么此前的吏員呢?”
“照樣考。”朱厚照道:“當然,難度可以降低一些,若是他們能通過考試,便依舊留任,若是這樣簡單的考試都通不過,就只好讓他們另謀高就了。”
弘治皇帝的臉上露出了幾許憂色,道:“可是現下最難的,不是這些舊吏,而是此前的科舉,該怎么辦?這么多的讀書人,都讀了四書五經,有人寒窗苦讀了半輩子,現在卻突然在北直隸、南直隸也推廣選吏為官,只怕這些人……是不肯依的。”
弘治皇帝頓了頓,眉頭皺得更深,繼續道:“國朝優待士人,并非只是因為他們四書五經讀得好。其根本的緣由就在于,這些讀書人的背后,是一個個鄉紳哪,現在科舉雖還同時進行,也明眼人,也可看出大勢了,他們為了自己的前途,怎么甘心一輩子讀了無用之書呢?”
方繼藩聽到此處,倒也理解弘治皇帝的擔憂。
圍繞著科舉,其本質就是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的理念,現在選吏為官甚囂塵上,哪怕還沒有波及各省,科舉照舊進行,讀書人和士紳們想來也知道,這天下只怕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這在他們的眼里,已不啻是改朝換代了啊。
任何人利益受了損害,豈會聽之任之。
這新政的本質,既是讓一批新興的人得利,可與此同時,也讓舊有一批沒有跟上時代的人失去他們一直享有的好處。
他們肯……善罷甘休嗎?
方繼藩想了想道:“陛下,歐陽志那里,一定會考慮到這個情況的。總還會給予他們一些讓步,兒臣在想,他們平時總是說要以天下為己任,要效忠朝廷,他們一定能體諒陛下的苦衷吧。陛下不必擔憂,他們不會鬧事的。”
“嗯?”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何以見得?”
方繼藩咳嗽,看了朱厚照一眼,不好意思的道:“他們敢鬧,太子殿下就打死他們。”
朱厚照腰桿子挺得筆直,臉上頓時帶著神采。
順天府現在是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人有人,方繼藩這番話,可不是空穴來風。
朱厚照日盼夜盼著,就是有人造反呢。
出來一個打死一個,不是一般的爽。
弘治皇帝卻是搖了搖頭,道:“此事,朕自會和內閣商榷,你們啊……”
后面沒繼續說,又搖搖頭,似乎覺得年輕人們,總是不知愁滋味。
朱厚照和方繼藩告辭出宮,方繼藩一路上都依舊想著弘治皇帝的擔憂。
選吏為官,乃是歐陽志在吏部最大的舉措,這等于是拿著無數讀書人的前程來開刀,壓力可想而知。
作為他的恩師,方繼藩很想分擔一點他的壓力。
方繼藩若有所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坐下,喚了人來,耳語一番。
那人點點頭,去了。
等方繼藩吃過了幾盞茶,那人便帶來了七八個附近的士紳來。
這些士紳們一個個臉色慘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猶如受驚的小鳥,一臉無辜的模樣看著方繼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