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仕而后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感觸道:“可若只讀書,是萬萬不夠的,須知國富論一切都建立在一個秩序良好的商業環境之下,若只有書中所學,卻無工商的興旺,臣即為巧婦,也是無米下炊。因而臣不過是依附于新政之下的皮毛而已,僥幸得了些許家財,不值一提,可飲水思源,其根本,還在于方家門下歐陽部堂首開新政以及劉文善先生的恢弘巨著,此次查辦欽案,更是齊國公出力最多,臣唯一值得稱道之處,也不過是略盡了綿薄之力,拿出了些許銀子出來而已,若只因如此,陛下便予厚賜,臣……受之有愧。”
前頭對于歐陽志和劉文善的吹捧,大家自動略過。
可后頭那一句,不過略盡綿薄之力,拿出了些許銀子出來而已……而已,卻聽著,讓人覺得心里堵得慌。
有比這更扎心的嗎?
五百萬兩銀子啊,是些許錢財?
退贓還要虧兩百萬兩呢,這……才綿薄之力?
這是人說的話嗎?
弘治皇帝默然,眼中目光幽幽,不知在想著什么。
此時,方繼藩卻道:“陛下,臣以為理當眾賞,所謂千金買骨,若是王不仕拿出了五百萬兩銀子,協助查辦欽案,尚且不賞,自此之后,還有誰敢為朝廷效命呢,請陛下明查。”
弘治皇帝眼中頓時亮了幾分,心里篤定起來,頷首點頭道:“禮部議定賞賜吧。”
弘治皇帝說罷,看向了禮部尚書張升一眼。
張升立馬叩首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隨即又道:“至于齊國公的功勞,也要議一議,明日報到朕這里來。”
“遵旨。”
弘治皇帝交代過了,看了方繼藩一眼:“退贓之事,還是方卿家和王卿家來,定要秉公而行。”
…………
眾臣告退。
方繼藩隨著人流走出大殿,他的弟子歐陽志和王不仕便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
歐陽志低著頭,不發一言,猛地,他抬首起來,方才想到,好像自己又被人夸獎了。
方繼藩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木訥的弟子,不禁感慨,很心疼他,拍拍他的肩道:“近來吏部如何?”
歐陽志想了想:“尚可。”
歐陽志在外人眼里,是個油鹽不進的人,反正無論怎么夸他,他都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以至于吏部上下,人人都明白,歐陽部堂不喜溜須拍馬。
可在方繼藩看來,自己這個首席大弟子,只是反應有點慢而已。
反應慢點好,慢有慢的好處。
他既然說了尚可,方繼藩也沒什么說辭了。
走了老半天,方繼藩忍不住又駐足:“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難處?”
歐陽志想了想,搖頭:“沒有。”
“噢。”方繼藩點頭,繼續前行。
前行了數十步,方繼藩終于忍不住了,又駐足:“你說實話,誰欺負了你?”
歐陽志沉默了片刻:“恩師,沒有人欺負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