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有點發懵……
還來?
不過很快,方繼藩氣定神閑了,他心知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自己的身后,有王守仁守護。
眼前這個讀書人,顯然沒有取出什么兇器,只是一把沖到了方繼藩的面前,就在王守仁出手即將如電一般捏住他的脖子時……
肆虐的淚水,卻自這李舉人的眼里流出來,他抱住了方繼藩,滔滔大哭道:“齊國公……齊國公,你竟還活著,老天爺,它有眼啊……”
王守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而后收了回去,只是依舊表現得極警惕。
李舉人依舊慟哭道:“學生……學生是無一日不盼著您起死回生啊……我……我……學生……齊國公你是有所不知啊,自打這噩耗傳來,學生的日子,沒法過啦,家人去買米,人家不肯賣,差役們突然登門,個個兇神惡煞的。學生一子一女,女兒的親事,也被人退了。兒子在外頭,被人打了……被打得面目全非哪。齊國公倘若不回來,學生就沒法兒活了,一家老小,真不如死了干凈。外間都在說,是學生這樣的讀書人對齊國公不利,可是冤有頭債有主,與學生這樣本分的讀書人有什么瓜葛和牽連……齊國公啊齊國公,您現在回來,學生才有活路,您……”
他是動了真情,哭的死去活來,抱著方繼藩,死死不肯松開。
其余之人聽了,俱都默然起來。
這些天津衛的父母官,大多都是唐寅的門生故吏,齊國公一死,他們便前途未卜起來,有哪一個心里不焦灼呢?
至于來此的商賈,現在萬物齊跌,不少人直接破產,哪怕是還在支撐著的,也是搖搖欲墜,今日不知明日事。
尋常的百姓,又何嘗沒有受到波及呢!
因而……有人帶了頭,眾人竟都是嗚嗚的哭起來,士農工商,竟都在此,個個泣不成聲。
居然……回來了。
大家有救啦。
站在此的人,無論是什么樣的身份,可終究都是血肉之軀,凡夫俗子,就算平日口里說的再如何高尚,終究是脫不開衣食住行,脫不開父母妻兒,這些日子,哪一個不是在驚惶不安中度過呢,甚至有多少人,因此遇害。
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現如今……方繼藩一回來,卻令所有人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不是方繼藩死而復生,而是大家伙兒劫后余生啊。
方繼藩掰開李舉人的手,后退一步,一臉嫌棄的大叫道:“你的鼻涕粘在我的臉上了,滾開,狗東西!”
方繼藩歷來就是這般嫉惡如仇,如此的耿直。
李舉人聽罷,非但不怒,卻是臉帶慚愧之色,泣不成聲的拜倒在地道:“學生萬死。”
眾人聽到滾開二字,心里又歡喜起來。
早就傳聞齊國公性子耿直,絕不遮掩,這樣的真性情,從古至今,世間少有,其實很多人是沒見過方繼藩的,只是聽大家說他是,又見文武官員作陪,這才將信將疑。
可現在……有了這滾開二字,就好像心里的大石落地,那種自內心深處涌出來的喜悅和欣慰,頓時使他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歡欣起來,就好像過年一樣。
方繼藩的心情卻不大好了,連忙取了帕子,擦拭身上的拙物,一面怒罵道:“瞎了眼的狗東西,我這衣衫,名貴的很,你賠得起嗎?是不是非要逼的我生氣才好,我脾氣已經好很多了……”
身后,王守仁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眼,擔心的道:“恩師,這里的人越聚越多,恩師……我們還是立即回京為好。”
方繼藩點頭,但想了想,見許多人還在感動之中,立即輕聲道:“伯安,有一件天大的事,事涉到了萬民的福祉,關系著無數貧苦百姓的出路,非要你去辦才成。”
王守仁一愣,不解的看著方繼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