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順著這個思路,又是暗暗點頭。
只見王守仁又道:“想明白這一節,其實就很簡單了,既要是南通州人,同時還要有這膽子,敢如此鋌而走險,犯下此等大案,那么……這些人定殺過人,且敢于為了銀子鋌而走險。”
弘治皇帝瞇著眼,道:“本地的匪賊?”
王守仁搖頭,微笑道:“理應不是,因為……臣早說過了,這幕后之人,行事并不周密,這就說明,此人從前并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對于此道,全然無知,不過是覺得,這恰恰是刺殺恩師的最好時機,若是錯過,便再難有機會。此人……平時定沒有結交匪類,現在倉促之時,他又如何去接觸匪徒呢?”
做這樣的大事,首先得需有互信才成。
沒有互信,你才跟人說你的計劃,人家后腳就跑去了方繼藩那兒通風報信,去領賞錢去了,這不是找死嗎?
弘治皇帝面帶疑惑。
似乎很有道理。
一個不曾結識匪類的人,他敢于相信這些人嗎?既然不敢,那么他臨時招募的死士又是什么人呢。
“這些人,首先要是亡命之徒,其次,卻需容易受人操控,臣想了想,在這南通州,還真有這樣的人。”
弘治皇帝眉頭舒展。
“何人?”弘治皇帝滿目好奇。
“鹽丁!”王守仁道:“朝廷為了保護官鹽,專門設置了鹽丁,可這鹽,卻是暴利之物,監守自盜,一直都有。若論起膽大妄為四字,這世上除了在山中落草的賊寇之外,便是那些監守自盜的鹽丁了,他們守護著的官鹽,實則卻是金山銀山,因此,自太祖高皇帝開始,鹽丁監守自盜,私自販賣官鹽,便屢禁不絕,朝廷對此,打擊極為嚴厲,可這些人依舊敢盜鹽。因而這些人,雖是穿著官衣,實則卻和賊寇沒有區別,他們將腦袋別在自己的褲腰帶上,刀頭舔血。臣一直都在想,幕后主使者,既非是亂黨和叛賊,他所能動用的人,便是能夠操控的人,而鹽丁,恰恰是最容易操控的,因為他們的祖輩都在衛中為軍戶,妻兒們也都在軍中,偏偏他們膽子還大,行事狠辣,只要上官威脅,他們不敢不從。”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事實上,誰也沒有想到,行事的,居然是大明的官軍。
如此一來,其實就可以解釋了,事發之后,南通州關閉了城門,封鎖了水路出入的通道,到處搜索賊蹤,廠衛也都四處出沒,可他們的目標,卻多是那些從前的不法之徒,哪里想到,真正的兇徒,就藏在軍中呢。
這其實……無非是廟堂之中的思維盲區。
甚至弘治皇帝,以及朝中袞袞諸公,壓根就不會知道,在南通州,會有一支這樣的人馬。
而王守仁的不同之處就在于,他讀了萬卷書,也走了萬里路,對于那三教九流之事,對于不同的人群,都有深刻的了解。
此時,劉輝文面上的笑容終于開始逐漸的消失了。
而王守仁繼續道:“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查,那么一切就好辦了,臣和恩師到達了寧波水寨時,命人用快馬給南通州的知州修了一封書信,讓他暗中密查。這一查,便立即發現有十數個鹽丁在當時,恰好不在營中,對外聲稱,是去護送幾車鹽前往運河裝卸了,可再查一查運河的轉運使衙門,卻發現,根本沒有官鹽交卸的記錄,南通州知州在七八日之前已經摸清了他們的底細,先暗中控制了他們的家眷,隨即拿人,緊接著,這些人供認不諱,供出了南通州鹽課提舉司提舉官指使他們行事。”
“而這鹽課提舉司提舉到案,眼看已是大勢已去,倒是不必用刑,便招認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是誰!”弘治皇帝臉色鐵青,口吻帶著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