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立即道:“陛下,難道忘了,上月兒臣上奏,關于呂宋的事,兒臣當時以為,這西班牙人侵北方省,我大明理當以牙還牙,呂宋在西洋,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可是要拿下這呂宋,卻也不易,一旦開戰,難免曠日持久,消耗極大。因而兒臣的建言是,希望能夠想方設法,集結西班牙的兵馬,最好聚于一處,再對其,進行打擊,唯有如此,才可盡快的結束戰事,使我水師的傷亡,降至最低,否則西班牙人遍布于呂宋,明軍一旦與之在峻嶺和深山老林中周旋,他們在呂宋經營日久,熟悉山川地理,又有一定的基礎,這難免會使我大明持續的流血,這么多的將士,他們的性命,不能棄之不顧啊。”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也更傾向于,一旦開戰,最好畢功一役,若是曠日持久,不但嚴重的影響士氣,靡費錢糧,且聽說呂宋島嶼眾多,山川河流和密林數不勝數,西班牙人又極是狡猾,長此以往,可能會重蹈文皇帝在交趾的覆轍。
只是……這個……
“這與徐卿家之孫,有何關系?”弘治皇帝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方繼藩正色道:“奏疏中,兒臣已經明言了,派人偽作使者,透露出大明即將大舉進攻的情報,可西班牙極狡猾,若只是風言,他們未必深信,何況涉及到了大規模的調動,因此,必須派出人來,只有一個人在他們面前,親口說出,這才能令他們深信不疑,而此人,必須熟悉西班牙語,能有效的進行溝通,且還需讓對方知道,此人絕非無名之輩,才可顯出,我大明攻打呂宋的決心。也只有一個有極高地位的人,才可能知悉作戰計劃,因而……兒臣想來想去,只有徐鵬舉合適,西班牙人自知我大明素來奉行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可他們狡詐無比,見我們放心的派出了徐鵬舉,自會從各個渠道,了解徐鵬舉確實的身份,而也只有徐鵬舉說出來的話,他們才能深信不疑。”
“為何只有徐鵬舉說出來的話,深信不疑?”弘治皇帝震驚了,當初看奏疏的時候,只說派出一個使者,沒聽說是魏國公府世孫啊。
方繼藩道:“因為絕大多數人,是無法熬過嚴刑拷打的,兒臣這是苦肉計。當然,主要還是徐鵬舉主動請纓,陛下,徐鵬舉深明大義,兒臣雖為其師,卻對此,佩服之至啊。”
弘治皇帝瞬間明白了。
徐鵬舉是黃蓋。
他不禁無語,當時恩準這道奏疏,同意這個計劃時,弘治皇帝還是頗為愉快的,反正方繼藩許諾能夠解決呂宋問題,自己自然樂于接受,便沒有深究,可現在……
他臉上肌肉有點僵,看著魏國公和定國公……
“噢,原來如此,此事……徐卿家……令孫……”
徐俌嘆了口氣……他自知自己的孫兒是什么性子,什么主動請纓……這定是方繼藩謊話連篇。
可這涉及到的,乃是軍國大策……
他身軀顫了顫,臉色慘然道:“臣闔族世受皇恩,今陛下欲征呂宋,既召臣孫為先鋒,臣……無話可說……臣……”
天說到此處,哽咽了,已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
弘治皇帝也詫異于方繼藩居然將魏國公的親孫給禍害了。
不禁瞪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卻是無事人一般:“陛下,世受君祿的人,本就該為君分憂,莫說是徐鵬舉,這天下的公侯子弟,豈能平白蒙受圣眷?魏國公能深明大義,這是國家之幸啊,就如方家一般,為陛下效死,這是理所應當的事,若非兒臣得了腦疾,兒臣恨不能以身代徐鵬舉,不就是孑身一人入敵國嗎?漢朝的時候,張騫,班超,都是這樣做的,陛下欲威懾四海,剪除強寇,這天下,便需有更多的徐鵬舉,也需有更多魏國公這般深明大義之人。”
方繼藩說的很認真。
王朝的衰弱,歷來是自這些蒙受國恩的人腐化開始,若他們都愛惜自己的生命,只愿沉湎于酒S之中,那么所謂的大治天下,威服四海,不過是空談而已。
方繼藩是個三觀奇正之人,他心知,他無法創造一個柏拉圖似的國度,可是……他總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
對受國恩的人殘忍,就是對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的溫柔。
這個道理,或許有的人無法理解。
可方繼藩在這個世界,卻深有感悟。
………………
感謝阿皮TT同學成為盟主,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