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弘治皇帝臉上干笑,齊志遠心里了然一般,道:“想來欽使也深恨西山吧?”
弘治皇帝顧左右言它的道:“齊國公權傾朝野,不是我這等下官可以議論的。”
說話的功夫,方繼藩已低頭大快朵頤。
齊志遠卻將筷中的菜擱下,全無胃口:“是啊,自是不是我等可以議論的,可是……現在江南民情沸騰,又惹來了魏國公府想要謀反,西山的那位……”
說到這,他指了指北方:“這是不給人活路啊,現在還聽說,在有的州府,那些西山出來的父母官,居然已經開始徹查隱戶了,再這樣下去,我等還有活路嗎?”
弘治皇帝便默不作聲。
齊志遠隨即道:“欽使此番奉旨而來,除了徹查魏國公府一事,只怕還承擔了向陛下奏報江南實情的職責,是嗎?”
弘治皇帝點頭,他顯得極謹慎,此時,反而生怕露出馬腳了。
齊志遠便冷笑:“那么欽使在這南京,就該多聽聽,多看看,看看這本是好端端的十里秦淮,都成了什么樣子。”
一番對話之后,不知不覺,這菜肴已是涼了,弘治皇帝沒動什么筷子,齊志遠也只淺嘗了一些酒菜,便也沒什么胃口了,只有方繼藩吃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齊志遠不清楚方繼藩是什么人,卻見他只是沉默不言,只道是什么副使,可見著年輕,想來也無關緊要,于是懶得搭理。
這一大桌酒菜,便讓人撤下,齊志遠隨即起身,朝弘治皇帝道:“欽使,不知打算下榻何處?鄙人知道欽使是來暗訪,既是暗訪,多半也不能在官邸中下榻,不妨就在此宿下吧,鄙人這里早已預備了幾間臥房,若是欽使不棄……”
弘治皇帝搖頭道:“這只怕不妥。”
因而謝辭了,與方繼藩一道,從齊家拜別而出,尋了一個客棧住下。
弘治皇帝一下榻,另一邊便有人尋到了齊志遠:“老爺,打探好了,那欽使帶著人在來福客棧住下了。”
“知道了。”齊志遠面無表情,他背著手,一副冷漠的樣子:“好好盯著吧。還有……人手召集好了嗎?”
“已是召集了,都是自太湖來的好手,個個都有大本事。”
齊志遠便微笑起來,道:“倘若密查魏國公謀反的欽差突然在南京死了,會怎么樣呢?到了那時,只怕魏國公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自己了,這南京……亂一些才好,這些年,就是因為太太平了,以至于朝廷有恃無恐,視吾等為案板上的魚肉,割我們的肉,而惠尋常的小民,可他們也不想想,沒有我們,這天下……能安穩嗎?”
他不屑的笑了笑,交代過了之后,卻是信步至了祠堂。
齊家的祠堂,外頭牌樓林立,上頭多為金漆、紅漆的大字,諸如‘積善之家’、‘光耀門楣’、‘進士及第’、‘先學后臣’等字樣。
若是細細去數,這牌坊竟有五間六柱十一樓。
可見齊家從前,是何等的榮耀。
進入了祠堂,便是數不清的靈牌,白燭冉冉,齊志遠上了香,直直的跪下,抬頭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竟是癡了,仿佛在此刻,他正與列祖列宗們神人感應。
孤零零的背影,透著幾分詭譎的氣息。